贺威从病房离开时,天刚蒙蒙亮。
医院走廊、正街、市局大院,处处空旷静谧,寥无人烟。
直至他踏上市局三楼,三队办公室门内传出一阵诡异的呜咽声。
贺威快步上去,隔着玻璃向里面一望,只见韩阳俯身趴在桌子上,身旁一左一右,商思文和陈泽洋各持一个塑胶按摩锤,轮番敲击他的脊背。
“爽……”
只要一想起他费尽千辛万苦,在舌头抽筋之前把徐梅的父母说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回医院照顾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徐远宏,他就想回家跪谢爸妈赐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都说警察执行任务的时候最苦,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相比抓捕嫌犯,靠嘴劝说、调解、cos包拯大人明辨是非的时候,才是最苦的。
“我说。”韩阳左右扭着脑袋,看着两边正在为他服务的同伴,说:“为什么不能把任务细化,专人专做?”
商思文没懂:“我们现在还不够专人专做吗?”
光是刑侦队、他们抓人,成大尸检、肖战神痕检等等,还要怎么细化?
“我是指和家属见面这块,能不能找专人做。”
“得了吧。”陈泽洋嗤笑,“这块要是丢给一个固定的人做,不出一个月肯定辞职。”
韩阳不信:“能那么快?月抛人啊。”
“不。”
商思文看着伏在桌面上差点断气的韩阳。
对比他每天比谁都生龙活虎的模样,坚定判断。
“是夜抛人。”
一夜抛一个。
“光是把人劝走,问正事了吗?”
贺威声音突入,在此之前,无论脚步还是推门都悄无声息。
三小只一愣,瞬间,左右护法把按摩捶背在身后,上一秒还像个瘪气球的韩阳腾地一下,蹿得老高。
“你回来了!”
他记得贺威说自己去禁毒大队了。
贺威颔首,双手环胸,侧身靠上门框:“徐氏姐弟的父母有没有说为什么作为亲姐姐的徐梅把弟弟徐远宏骗进奇雁山?”
韩阳诧异地张了张嘴:“老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自从人肉炸弹爆炸案发生,贺威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中川佑树和日下隆夫的身上。至于他们手上的无头尸案,全权交给他们三人处理。
审讯,贺威一次都没有去。
报告,他们还没来得及送。
“老大,你不会真是个会算卦的神棍吧!”
贺威连白眼都懒得翻,他转眼看着还在藏锤子的陈泽洋。
收到暗示,嘴替小陈立刻上线。
“你糊涂了?突击奇雁山之前,是贺队一个人进山北面侦查的。”
“我当然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贺威不仅清楚徐梅和徐远宏是姐弟关系,甚至还知道这个傻弟弟是被他亲姐忽悠进的奇雁山。
“凑巧看到了。”
凑巧,两次,每一次都是重点。
韩阳敬佩地望着贺威。
都说某些人天生就是做某件事的材料,运气果然是实力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嗯……是这样。”
按照徐氏姐弟的父母所说,徐梅在遇到张锦华之前,一直老实本分,跟着徐父进田干活。
后来,张锦华以高薪职业诱惑她,叫她跟着他离开安民村,去城里打工。
徐梅不顾父母的反对离开了,一段时间后的某一天早上,她突然又回来了。
换了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戴着名贵的首饰。光是羊皮包里的现金,随便一掏就是几万块。
徐远宏年轻气盛,一心认为,同样的机会、同样的岗位,凭他的实力一定比徐梅赚得更多。
结果第二天早上,徐远宏收拾行囊,跟着徐梅离开了村子。
自那之后,徐军、吴凤夫妇俩再得到儿子、女儿的消息,就是警察打来的电话了。
“有没有说原因?”
贺威回想当时他偷看擂台赛的场景。
徐梅成了张锦华的得力助手,按道理应该也会为自己的亲弟弟挑一个不错的职位。
怎么会让他沦落到被迫吸毒、上擂台与「丧尸」对战的地步。
被活生生地咬下半张脸,不说下半辈子要怎么生活,光是肉体上的疼痛就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徐梅不愿意说。”陈泽洋道。
那场审讯,是他和商思文一块做的。
“徐军和吴凤呢,有没有说什么?”
韩阳颔首:“说了。他们认为徐梅是蓄意报复。”
贺威道:“报复她亲弟弟?”
“是。据吴凤说,徐梅气愤他们想要把自己嫁人的彩礼钱给徐远宏娶媳妇。”
“没了?”
“没了。”
商思文冷哼:“光凭这一点徐梅怎么可能会对徐远宏下这么狠的手?一定还有隐情,只不过对徐远宏和徐军夫妇不利,他们避而不谈罢了。”
想当时,陈泽洋在审讯室问到徐远宏的时候,徐梅愤恨、不忍的表情交织在一起十分复杂。
一看里面的事就不简单。
贺威沉思片刻,想起徐梅不到二十岁的模样,问道:“徐梅有未婚夫?”
韩阳摇摇头:“男朋友都没有,倒是徐远宏有一个交往一年多的女朋友,好像打算明年结婚。”
“得了。”商思文直言,“破案了。”
“什么?”
破案了,怎么就破案了?
从贺威、韩阳到陈泽洋,商思文环视办公室里的三个男人,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不会懂。徐梅这件事一看就是父母重男轻女。儿子要结婚家里拿不出彩礼钱,转头把主意打到女儿的身上。”
同样的亲生孩子遇到不公平的事屡见不鲜,陈泽洋迅速理解了商思文的话。
“所以,贺队说曾在安民村看到徐梅被吴凤拿着扫帚追赶,她却铁了心要和张锦华进城打工。实际上,她最想要的或许不是城里的工作,而是逃离原生家庭的机会。”
商思文惋惜道:“可惜啊,好好一个女孩。”
“可惜什么呀?”
韩阳压根不同意商思文的观点。
“父母重男轻女,她就把亲弟弟往火坑里推?那可是毒窝,就算他半边脸毫发无损,单凭染毒这一件事,都够折磨他一辈子的。”
什么深仇大恨啊,至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