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布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闷久了居然会这么浓烈的倾诉欲。
他失忆前,大概身边围绕着许多的亲人朋友,都对他热情真诚,从没有让他觉得无聊孤独过,所以才会有这么强烈的落差感……吧?
可惜,在这让他感到格格不入的世界里,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
遇到好多重塑认知又新鲜有趣的事物,带着喜悦的心情迫切地想要分享给身边的人——
但他身边没有人。
只有个默默跟着,安静得一言不发,神似团红糖大汤圆的东西。
奈布已经不挑了。
活的,有气,能听他说话就没问题。
听不进去也无妨。
就算是潜意识里最讨厌需要仰头看的,在孤独的旅途中,奈布还是被它圆滚滚萌萌哒的姿态所折服。
甚至因为格外好用的赶路作用,产生了莫名的依赖。
凝成的实体凉凉软软的,像触手可及的柔软云朵。
不可否认红的很邪门,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只竖瞳眼睛。
但是没关系。
奈布是一个热爱白嫖的痴情懒货——他已经深深爱上了感染让人舒适的凝态身体。
“我亲爱的朋友,你倒是等一等!”
奈布落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枯枝落叶层跟好前方漂浮态开路的红色团子。
“以前你对我真诚友好,以身相托,现在腻了我却狠心抛弃,不管不顾。
我好可怜鞋都没了,好可怜!”
红色团子闻言一顿,见鬼一样,飘得更快了。
像有狗在撵似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重伤未愈的家伙居然会这么折腾。
感染痛苦地想着:
不久前,自己被三言两语忽悠着,用深渊能量凝为实体,驮着这个懒货,脚不挨地飘着赶路。
当时还没回过神,正细细揣摩红衣主体遣他过来守着这无节操家伙的深沉用意。
比如,照看和照顾的边界在哪里?
纠结着,要不要锻炼这懒散好吃小蓝鸟自力更生的能力……
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鬼知道什么时候拔下来的焉不拉几野菜头,用藤条绑住吊在他面前晃悠,美其名曰朋友的馈赠。
回过神,恍惚间,自己跟个最下等的蠢驴妖兽被驱使一样——
心态隐隐又有些裂开。
他真的,不吃野菜!也不是小小的妖兽!
感染是怨灵鬼体。
生前是狼妖,因竞争首领失败,被打得奄奄一息驱逐出群落。撑不住死在了怨念深沉的战场,他吃了那些人妖鬼怪战争中刚死的孩子。
最后成了失去亲人的它们深沉执念集合而成的鬼体。
他属于兽形鬼怪的守序偏恶阵营。
既不亲近妖怪也不为人类驱使,做事随心所欲,所有种族的幼崽基本都在他的食谱上。
清醒的时候,他会带领迷路的人兽幼崽回到安全的地方;混沌的时候,他会因为饥饿大开杀戒,专吃迷路在山林里的幼崽。
很不幸的是,他在混沌状态狩猎的时候,被路过的怪物心情不好懒得绕路两下揍扁,打散凉透了。
本来要被吃掉的;但是发现他被感染深渊能量还有思维,勉为其难打个标记留下来。
现在的他隶属于怪物的分身。只能依靠从怪物那里提供的能量维持体面,才不会逸散。
就连这记忆,都还是怪物不爱吃怕又是苦味儿还他的。
总之他是怪物的一部分,特殊存在的工具鬼。
单方面的掌控,让他再也提不起心思反抗,能保留自己的意识是怪物因为的分身特别多,嫌麻烦就没有抹灭罢了。
感染万万没想到,比起同行思明去人族搅风搅雨搞权谋,或是刺客大开杀戒去开拓领土,他被派来监视保护怪物的新分身。
——这活居然能够这么折磨鬼。
有一说一,看到奈布那和怪物幼时如出一辙的容貌,说二者没关系鬼都不信。
安静的时候,总让感染误以为自己在照看少年时期的主体。
他从未料过,自己能看到那张沉默寡言的傲慢无礼死人脸,会有能做出各种生动鲜活表情,还笑得洒脱不羁的一天。
“……”可这也太费心态了。
他,开始虚无了。
拼命向着本体传达痛苦和绝望的讯息,试图祈求本体换个分身同行来替他顶男妈妈的职位。
他觉得刺客大哥就很好。随便,谁都行。
整个鬼都处于一种暴躁又强行按捺的崩溃边缘。
“……”
怪物有些头疼。
那边支过去监视奈布的分身,还在实时传来的对话。
好好的白鹰妖族一个天生灵体,硬是活成了凡间雀鸟——
可怕的是,大约麻雀都没有这般叽叽喳喳能闹腾。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吃啥长这么个模样?”
没钱没素质的奈布把丑陋二字撤回肚子里,似乎只是单纯好奇地新伙伴的物种。
“……亡灵怨体。生前执念未散集合所成。人鬼都吃。”
感染大概不知道,默不作声还好;
单只挑着回了奈布重点的问话,让其察觉到红色团子是能解闷的——
话匣子那便是打开就收不住了。
“原来你会说话!那为什么不理我……”
奈布蓝眼睛一亮,堪比漫漫黑夜中骤然出现的锃亮指明灯,在提醒感染,他要开始加倍发光发热了。
“……”闭上红色独眼,扭过去用屁股对着奈布,抗拒的姿态越发明显。
“……好吧,你生前的执念又是什么?”
奈布跟着转了一圈重新对上,刚想说什么就硬生生拐弯改口。
没办法,很久没听到别的声音了。
他这新伙伴居然是个没有嘴巴但是能用意念发声的东西。
挺神奇的,可不能被烦跑了。
啧,嫌他话多……真是严肃又古板。
亡灵怨体?
好难听的名号,还不如大饼香香甜甜的呢……
“找到兄弟。”感染惜字如金。
哪怕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和怪物融合之后已经算是他的一部分了。不知不觉性格上朝着寡言少语的本体靠拢。
“这样啊,你是不是到处给人当哥哥?那会被打死吗?你本来就是死的,那岂不是被打得更死了吗……”
“……”
感染扭曲了一瞬间,再也不吱声了。
好聒噪,谁能让他闭嘴?
另一边,怪物同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抿着唇,悄悄把那丝与分身的共享感知降到了最低,还颇为自然地松了口气。
没死就成,活得将就。
也太能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