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道:“那皇上可曾问我,是否愿意?”
“国师,这个世界上,只有晏青云,能保你一生无忧,这个答案,够了吗?”
明轩看着宋祁,开口道:“当初国师在襄州遇害,晏青云立刻就控制了晏家,而后,他在襄州崖上,守着你的墓碑,过了一日又一日,始终坚信,你没有死。”
“后来,我身体越发不行,晏青云才回京,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朝野上有二心的臣子,连朕都以为他要逼宫造反了,可他却说,宋祁希望大明昌盛。”
“所以,晏青云和你一样,继续守着大明,直到再一次遇见你。”
“因为腿疾,他最俱寒,可他因为你的承诺,在抚州等你看雪,等了两月,连着数月,都没能站起来。”
“在你遇害后,他将手下的人尽数派了出去,搜遍了襄州每一处,连一根断了的发簪,都拼凑齐全。”
“这样的神情,朕从未见过这样。国师,你不是养在深闺长大的小姐,你当知道,以你的身份,在上京,唯有晏青云能护你,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喜欢和不喜欢,其实,也并不重要,不是吗?更何况,你并不厌恶他。”
明轩说完,轻轻咳了一声。
他端起茶杯,微抿一口后,又开口道:“天真烂漫的女儿家才会觉得感情最重要,国师站过朝堂上过战场,定不会拘泥于这些小情小爱,该如何选择,国师心中,定然一早就有答案了吧?若非如此,也不会继续回到京城了。”
宋祁顿了顿,开口道:“我以为,这些话,只能从皇后嘴里听见。”
世上男子,大多不会直言情爱二字。
在他们心里,女人如衣服。
特别是帝王。
因为后宫佳丽三千,不是假话。
所以,宋祁没有想到,明轩也会说出这样的权衡之话,更没有想到,明轩会把这件事,当成国事来提。
“朕在做皇帝之上,也曾想过,会喜欢上一个极好的女子,可朕也明白,身在皇家,不可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论是多么纯粹的感情,进了宫门,便是廉价的东西,不如权利。”
明轩说着,看着宋祁,又开口道:“朕当初没得选,可国师,你有的选。”
“可我不喜欢被安排的人生。”
宋祁淡淡开口。
“若朕不推这一把,国师就准备继续这样,不明所以的过下去吗?”
明轩轻轻叹气,开口道:“国师,世上聪明者不多,但权衡利弊的人不少,朕想,国师不会一直做一个糊涂人的,这件事,不论为公为私,都是于大明,最好的选择。”
明轩说完,闭了闭眸,开口道:“今日,话说的有些多了,朕有些累了。”
看见明轩脸上的疲倦,宋祁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
宋祁拱手,伏了伏身以后,转身离开。
直到宋祁走了,肖心仪才从大殿出来,见明轩的模样,叹气道:“皇上这又是何必呢?”
“朕想,若是死前能看见他成婚,让他娶到了心爱之人,也算是弥补了这么多年的亏欠。”
明轩握着肖心仪的手,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肖心仪道:“可情爱一事,强求不来。”
“若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便嫁给喜欢自己的,不也是一件好事吗?更何况,若是没有宋祁,朕真的不知道,京城里,谁能牵制晏青云,谁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明轩抬眸,看着肖心仪时,眼底已经湿润了,“朕最对不起的,还是你们母子。”
坤宁宫里,两个人双双沉默,唯有灯烛在风里摇曳着,最后融入到了黑夜里。
齐奕把宋祁送出了宫门,又把人送回了宋府,方才回宫。
晏青云还没有来。
齐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宋祁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面,看着面前几乎要掉完叶子的槐树,独自沉思着。
没有入宫之前,宋祁并未想过明轩会提这件事。
但仔细想想,她也不知道,若是不成婚,要和晏青云以怎样的关系,继续走下去。
若她不提成婚,晏青云定不会勉强。
可以后呢?
一直这样度过吗?
晏青云会像墨禾墨离一样,不问缘由的,一直陪伴她吗?
宋祁不知道。
她看着面前的雪景,看着像断了生机的槐树,突然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不想嫁,是因为提起这件事的人是明轩,且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开口,还是她真的不想嫁。
循心而为,循心而为。
可此时此刻,宋祁连自己心里想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垂眸,轻轻伸出食指在雪上写着字。
从齐颂,到宋祁,再到齐颂。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着请旨赐死晏青云。
想着后面和晏青云相处的一件又一件事。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她活得太明白了,知道“感情”这两个字在生命里无足轻重,所以才能这么冷静的对待。
许久,宋祁都没得到一个答案。
天色渐沉,宋祁收回了手,缩在袖子里,继续看着面前的槐树。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笑。
她回头,便听见晏青云开口道:“以前只觉得你喜欢槐树,不曾想这样喜欢,天气冷,若是想看,去屋里看,也是一样的。”
晏青云说着,抬手轻轻扫去宋祁头上的雪花,一边道:“盛京的槐花开的早,再有三四个月就能看了,到时候,就去盛京吧,不管你思念的是人还是花,我都可以陪你去。”
宋祁蓦然一愣,她想起什么,问道:“你派人去盛京了?”
墨禾墨离葬在何处,宋祁没有告诉过晏青云。
可晏青云说的那句话,她听懂了。
晏青云不知道她看的是槐树,还是在思念葬在槐树下的人。
所以他说,去看看。
不论是去看花,还是去看人。
只要她想,不管那里是盛京还是上京,且去便是了。
听见宋祁的话,晏青云没有隐瞒,直接开口道:“前后派人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去祭奠,看看你待了几个月的地方,第二次,是将歌舒鞑的尸体送去,希望能为往事,弥补一二。”
“晏青云。”宋祁抬眸,看着晏青云认真的神色,突然不知道如何言语了,良久,她才道:“你这样,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
“若虚情假意,才会给人错觉,而我对你没有半分敷衍之意,唯有一颗真心。”晏青云说完,垂眸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所求,只是你眼中有我。”
晏青云终究是自卑的,他不敢言心中有我,更不敢提其他的,那是得寸进尺。
听着晏青云的话,宋祁的心没由来的痛了一下。
她抬眸,一双眼睛看着晏青云,开口道:“晏青云,我们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