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祁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便让墨玉和苏东准备东西,去北跃书院。
北跃书院离宋府很近,乘坐马车也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肖成河一下早朝,就在北跃书院门口等着了,跟着一起的,还有北跃书院的其他先生。
马车未至,书院前面,几个等待的夫子便道:“这宋先生,脾气可好?我听说她清高的很,有些不近人情,会不会跟她相处不来?”
“道听途说的事,怎么还能搬弄出来?既是做夫子的,便是脾气不好,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教习些什么?”
肖成河本不欲说话,加剧几个人的矛盾,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了,当即道:“宋先生来,要教一些什么,自是要经过讨论的,不论教习什么,想来都不会比你们差,她入朝的年纪,恐怕你们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这世上对宋祁最大的侮辱,莫过于一介女流之辈。
肖成河想,若是把现在嘀嘀咕咕的这些人放在寒州,只怕那歌舒人还未动,便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更别提在晏青云昏迷后,还能带领三军攻下歌舒。
宋祁文能立朝堂,武能上战场。
这样的人,别说是女子,就连男子都少见。
他是打心底里敬佩宋祁。
更敬佩宋祁是一个女子。
“肖院长,话也不能这样说,她那是靠着……”
“不管靠什么,都是有本事的,为人师表,首先便当端正自己,若是你继续这样目中无人,北跃书院,也请不起你了。”
肖成河冷哼一声,又补充道:“宋先生而今是太子老师,日后便是太师,你们几个人最好还是尊重一些,否则,只怕还没有得罪国师府,便已经得罪老夫了。”
明子成是他的外孙。
肖成河自然是护着宋祁的。
不仅如此,而今朝野上下不少人都想借着“女扮男装”一事,杀了宋祁,可晏青云在朝,无人敢议论半分。
如今的大明,实际掌权者,早就已经从明轩变成了晏青云。
他要是想无法无天,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
听见肖成河的威胁,先前说话几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无言。
沉默并没有多久,因为宋府的马车到了。
墨玉先一步下了马车,而后去扶宋祁。
另外一边,苏东抱着剑,冷漠的观察四周,谨防有人暗箭伤人。
肖成河走上去道:“宋先生。”
“肖大人。”
宋祁微微颔首。
肖成河把人往书院里面引,后面则跟了一群人,把北跃书院的各处介绍完以后,肖成河才问:“先前也没有问过你,不知道宋先生想教习一些什么东西?我也好安排课程。”
“我年纪轻,看的书不多,教不了什么大道理和圣贤书,唯在朝堂之上,有一些经验,不妨就教一些策论吧。”
肖成河闻言道:“这倒是不错,从北跃书院出去的,大多都封侯拜相,若是得宋先生指点,想来也能少走一些歪路。”
“肖大人谬赞了。”宋祁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着人去排课程,正好今日老夫有一堂课,就麻烦宋先生先去看看。”
“好。”
对于教学,宋祁没有什么害怕的。
书院里的学子,大多已经及笄,和宋祁年纪差不多。
宋祁刚进去,里面的议论声便停了。
肖成河道:“宋先生可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二?”
宋祁摇头,下面的学子也一一道:“肖院长,这先生我们都认识。”
肖成河见状,也不多言,直接出去了,却没有走开,而是立在门外等着。
宋祁见状,这才转身道:“大家好,今日是我回京的第三日,想来大家应该都听说了一些事,即使如此,我依旧想介绍一下自己。”
听见宋祁的话,学子们立刻道:“宋先生,你想说什么,我们都知道,就不用介绍了。”
“是啊,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不用介绍了,直接讲学吧。”
……
宋祁没有回答,而是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用砚台压住,抬笔写字,等墨迹干了以后,她拿起纸道:“我叫宋祁,名字是自己起的,是以,这一路,也是我自己走来的。”
“我七岁入朝堂,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那时,我便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守护大明,我一定要做大明最硬的脊梁。”
从宋祁说话那刻,便没有人说话了。
少年们不知朝堂之事。
也不像那些大臣,和宋祁没有利益牵扯,此刻听见宋祁讲述自己生平,就像是在看一场历史一样。
“以前我常常遗憾,惋惜自己不是一个男子,不能封侯拜相,为君出谋划策,不能上阵杀敌,为国建功立业,可我如今觉得,我是女子正好,因为,女子和男子一样,能指点江山,亦能名垂青史。”
“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得了先皇赏识,才有这辉煌的前半生,有人说我清风霁月,才华横溢,也有人形容我冰冷无情,可我想说,人的一生,不是由旁人定义的,而是自己,以前我想做国师,我便做国师,如今我想做先生,我便做先生,不是旁人希望我这样,而是我自己想这样,同样的,你们想了解我,也得你们自己来了解我,从我的言行举止,从我的日常习惯,而非听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被一叶障目,匆匆就下了定义。”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我希望,在你们眼中的人,是北跃书院的先生宋祁,而不是大明的国师宋祁。江山代有才人出,谁也不知道日后,在这里的谁谁谁,会不会成为大明下一任国师,不是吗?”
宋祁含笑。
宋祁的话,没有多么深刻的道理,只是简单的陈述。
一群少年听完以后,立刻道:“先生说的是。”
一堂课很快结束。
宋祁没有带书,是以,时辰到了,便说着下学的事,而后起身离开。
刚刚站起来,看见外面站着的人,便愣了一下。
而后,她走出去问:“怎么过来了?”
晏青云道:“北跃书院的男子,年纪都不小了。”
宋祁挑了挑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也不是不可能。”
晏青云说着,撑伞挡着雪花,一边开口道:“我既不能把你藏起来,那就只好把你看牢了,最好是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