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响箭的那刻。
晏青云握着缰绳，猛然一收。
马儿吃力的扬起马头，而后停了下来。
苏东也停了下来，看着那白日焰火，问晏青云道：“公子，那是不是国师府的信号？”
“没错，就是国师府，而且是宋祁随身携带的响箭。”
晏青云说完，握着缰绳，迫使马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一边道：“宋祁出事了。”
宋祁素日带的人都不多，身边只有墨离和墨禾两个人。
故而，宋祁几乎随身带着响箭。
响箭一出，只要附近有国师府的人，几乎都会立刻赶过去。
所以，若非紧急情况，宋祁不会轻易使用。
晏青云往那边赶着，越赶心中便越慌乱。
直到上了山路，看着那凌乱的马蹄印，他甚至连握紧缰绳的力气都没有了。
骏马依旧在山林间狂跑。
一路，直到崖边。
空气中的血腥味无声的提醒着晏青云这里曾经经历了一次混战。
四处都是死人。
晏青云下了马，还未走两步路，便觉得腿软了。
苏东系好马，翻过地上的尸体，最后同晏青云道：“公子，是黑羽卫。”
晏青云没说话，他颤巍巍的走到崖边，猛然想起了宋祁曾经说过的话。
国师宋祁，宁死不屈。
宁死，不屈。
苏东一一把尸体翻了过来，直到翻完最后一个，才开口道：“没有发现国师三个人的尸体，地上的人，都是黑羽卫，不会有假。”
苏东说完，没有听见晏青云的声音。
他回头，就见晏青云在崖边轻轻探出了一只脚。
苏东猛惊，立刻冲上前，拉住晏青云道：“公子，你要做什么？”
晏青云没有说话，他看着崖下云雾缭绕。
许久，他道：“派所有人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宋祁。”
“好。”
苏东点头，把晏青云往回拉，一边道：“公子，国师深谋远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她在这崖上死了两次。”晏青云看着面前的悬崖，而后视线一回，看着苏东，几乎瞬间勃然大怒：“两次，你叫我怎么放心？！以她的性子，她不会逃也不会躲！”
晏青云说完又道：“派人去扬州，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想动宋祁。”
“是。”
苏东说着便要去，又唯恐晏青云再去崖边，不由踌躇。
晏青云道：“去办，没找到她之前，我是不会寻死觅活的。”
苏东这才放心的离开。
国师府的响箭，不止晏青云看见了，附近不少国师府的人都看见了。
然而，上山之时，悬崖边上，只有晏青云一个人。
接连五天，晏青云出动了所有人，终于，在一个暴雨夜，抬回来了三具被野狼咬到面目全非的尸体。
苏东抱着人，一边把把木盒递给晏青云，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公子，这应该就是国师三人的尸体了，属下几人去的迟，尸体被野狼叼走了，但是，还捡回来了一些东西。”
木盒里的东西被一一展开。
有碎了的镯子，破碎的衣服，明黄色的圣旨碎片，还有一些断臂残骸。
苏东说完，便垂下了眼眸。
尸体已经被咬的不剩什么了，白布包裹下，一只手臂无声的坠了下来。
刀疤映入眼帘。
晏青云看着那只手臂，脚步凌乱的后退，在雨夜里踩出了一个又一个水洼。
“一定要有人，为南家的事，付出代价是吗？”
“对。”
“好，那这一命我替晏青云给。”
“南家的命，我替晏青云还，只不过如今西南水患未平，待水灾之事一过，我一定会给南家满门一个交代。”
宋祁的话，像梦魇一样充斥在耳边。
晏青云恍然觉得全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不论四周之人如何叫他，他都什么都听不见。
脑海里，只有宋祁那一字一句。
“那这一命，我替晏青云给。”
我替晏青云给。
“晏青云，你在做什么？你居然要囚禁你父亲！”
“我派人杀宋祁怎么了？他一日不死，你就一日只能跟在他身后！我晏家的后辈，一定要做那个人上人！”
“宋祁，该死。”
“若不是他，你父亲我何至于辞官？若不是他，你姐姐怎么会跳楼？晏青云，你清醒一些，别被宋祁那三言两语就蒙骗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晏家，是你坚实的后盾。”
“我让你来扬州，便是为了宋祁死后，你能回到京城，扶持皇上。”
“宋祁已经知道你和皇上是双生子了，而今抚州水患频发，大明连连动荡，你怎么知道，等宋祁忙完抚州一事后，不会清算你？”
“晏青云，你身上流淌着晏家的血脉，你必须冷血无情！”
“纵然你今日杀了我，只要宋祁能死，我也心满意足！”
无数的话语充斥在耳边，晏青云看着面前的尸体，双腿一软，而后无力的跪在地上。
他沉默着，四周撑伞的人也不敢言语，只能静静的看着。
良久，苏东终是走过去道：“公子，起来吧，当心腿疾复发。”
“我想为她报仇。”晏青云道。
苏东没说话。
早在国师府的人到来之前，晏青云便已经处理好了现场。
没有任何人知道，追杀宋祁的，是黑羽卫。
而后几日，黑羽卫也在配合着国师府，在崖底搜寻着宋祁三人的身影。
直到今夜。
苏东明白晏青云说的谁，可他无法答话。
他甚至不知道，让晏青云返回扬州，究竟是对是错。
晏青云若是没来，见不到今日的场景。
可后面呢？
晏青云会不会后悔，连那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苏东不知道。
“可我该找谁报仇？杀了他，还是杀了自己。”
晏青云低喃着。
国师府的人到齐以后，远远的一道女声传来，墨玉扑到那具尸体面前，痛声哭道：“国师！”
尸体已经看不清模样了。
墨玉到后不久，又有人来了。
黑夜里，墨覃撑着一把黑伞，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众黑羽卫，找了一个人开口道：“烦请告诉晏公子，国师府墨覃，请国师回京。”
墨覃的话，一句不落的传入晏青云耳中。
他微微抬手，苏东见状急忙扶晏青云起身。
一旁，墨玉依旧在哭。
晏青云道：“国师的尸体，由你处理，不能假手任何人。”
苏东敛了神色，“是。”
许是跪了许久，晏青云觉得双腿刺痛，然他依旧强撑着起身，看着人群尽头的墨覃，冷冷问：“你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