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没有拒绝贺俊。
因为,她的确想知道明轩召见贺俊究竟说了什么。
是像她想的那样,明轩召见贺俊,是意图夺任杰的兵权。
还是说,并非她想的那样,而是给贺俊安排其他事。
马车上,墨禾沏了茶便退了出去,只留了贺俊和宋祁两个人。
宋祁没心情说其他的,直接开口问道:“贺统领,直说吧,皇上召见你,所为何事。”
贺俊没有答宋祁的话,而是道:“上一次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还是去朔京的路上,一晃,两个月都快过去了。”
宋祁没说话,侧目看向窗外。
她还真的是,又上了一次当。
贺俊明白了宋祁的想法,无奈一笑:“听闻北面游牧民族一路南下,恐会威胁皇室,皇上召我入宫,商讨何人可以领兵北上。”
幌子。
宋祁一听就听出来了,她心里微沉,却故作不知的问:“那贺统领,可举荐了人?”
“听闻任府的阿飞将军,全名罗飞,是任杰手下一员猛将,颇有将帅之才,我举荐了他,可皇上却不满意。”
皇上自然不会满意。
宋祁明白,但是没有说出口。
明轩要的,是一个能取代任杰的人。
而这个人……
宋祁看向贺俊,突然问道:“贺统领难道没有毛遂自荐吗?”
“国师与丽儿的婚事将近,我如何能离开京城?”
贺俊反问,他喝了一口茶,想起那夜宋祁冷漠的表情,贺俊心中不知为何一痛,连笑容都勉强。
他道:“宋祁,先前的事,是我……”
“我还是喜欢听国师这两个词。”
宋祁打断贺俊的话,又开口道:“而且,我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贺统领应该是第一次来与我说这句话了吧?马后炮便是形容的你这类人吧?”
“我没有想过此事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国师竟然……竟然病了半月有余。”
贺俊垂下眼眸,眼底全是懊悔。
他是在贺丽嘴里听说宋祁病了,一连病了半个多月。
他想见宋祁,但进不去国师府。
直到今日,在宫道上碰见宋祁,他便想着不论宋祁说什么话,他都要与宋祁同行。
“我生病的事,与贺统领没有关系,再者,贺统领,你以为我那么在意你吗?我会因为你而生病吗?”
宋祁眉眼冷淡,话音更冷。
贺俊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
“国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你,我请旨赐婚,也是觉得国师一心为了社稷,本不该被女子身份束缚,若是国师迟迟不娶妻,迟早会惹人生疑,丽儿本性善良,与你有一样的志向,你跟她……”
“行了。”宋祁抬眸,眼里全是戾气。
她看着贺俊,语气越来越冷:“贺统领,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帜伤害你,你觉得你是在帮我,可有想过,我需要吗?”
“你也不必重申是为了我好,若不是你提了赐婚,二小姐不会因此毁容,也就没有后面那些糟心的事了。而且,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路人,我虽厌恶你,却不会报复你,毕竟你已经自食恶果了,我更不会因你而厌恶贺丽。”
听到宋祁的话,贺俊眼中愧疚更深,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宋祁合上眼,又道:“我不恨你,不厌恶你,不是因为你是好人,做了一件看起来对我好的事,而是我不想把自己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听见宋祁那风轻云淡的话,贺俊心中猛然一痛。
他抬眸去看宋祁的眉眼。
伸出的手,却永远停留在了半空中。
良久他轻轻一叹:“终究是我一步错,步步错。”
明明宋祁才回府之际,还会与他喝茶下棋,允他在书房看书,不顾避讳的留他在国师府用餐。
而今想来,宋祁明明那么好,活的那么豁达。
他却以为宋祁是个女子,举步维艰,身在官场宦海中,无力自保。
故而拼了命的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是他错了。
是他自以为是的爱错了。
不仅害了宋祁,也害了贺丽。
终于,贺府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墨禾掀开车帘,抬了手去,开口道:“国师,到了,奴婢去请贺二小姐。”
“等一下,把这套茶具丢了。”宋祁眼角都是厌恶。
墨禾会意,要去收茶具。
贺俊勉强笑了笑,开口道:“国师既然不要了,可否赠予我。”
“随意。”
依旧是冷冷的声音。
贺俊收了茶具下去,冲墨禾点了点头,方才回府。
墨禾见此,让墨玉去叫贺丽,她自己爬上马车问:“国师,贺统领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闻言,宋祁睁开眼眸道:“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墨禾笑了笑,知宋祁是恼了,便也不再开口,而是问:“国师,那件事是真的吗?”
皇宫里人多嘴杂,墨禾不好问。
后面贺俊又在,更是直接不能开口。
墨禾想知道答案已经很久了。
宋祁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今日,我把那些起居注都看完了,起居注虽然记录的是帝王的言行,但其中也有一些和太子的对话。”
明轩是嫡长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
十二岁之前,太子酷爱骑马射箭,有一身的好武艺,常常闻鸡起舞,不分冬夏,坚持不懈。
先皇也是爱武的,经常与太子切磋弓箭。
两人不像父子,反而像同僚。
十二岁以后,太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爱骑射,只攻于四书五经,帝王之术。
先皇以为是太子长大了,收了骑射的心,也未曾多加怀疑,反而觉得太子越来越懂事了,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宋祁一一说完,最后道:“想来就是那一次,太子就被调包了。”
“可那是活生生两个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调包了?”墨禾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皇上与晏青云,是表兄弟,本就有七八分像,加之皇上政务繁忙,极少有时间去看太子,太子也要讲学,一段时间不见,哪怕是觉得容貌有些变化,也不会有人起疑的。”
宋祁说完,又开口道:“想来是晏青云出去骑射,意外落了马,太后得知晏青云伤了腿,可能行走不便,为了储君之位,便与丞相合谋了这件事。”
一个残废,哪怕是有心去争那个位置,也是争不过的。
更何况,那时佑王明嘉,也是一个惊艳绝伦的少年郎。
除了狸猫换太子,太后别无他法。
如此,既能留住储君之位,也能保丞相一家忠于皇室,忠于皇上。
墨禾道:“看来,太后这其中才是最厉害的角色。”
“如今可以确定,晏青云就是太子,但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未曾发现的事。”
宋祁微叹。
她能发现晏青云,想来先皇临终前也猜到了。
然而,为什么知道了真相,先皇还要杀晏青云。
是怕晏青云谋反,还是怕晏青云动了大明的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