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碎石子落下。
晏青云亦是跟着往下一滑。
宋祁都来不及叫一声苦,两个人便齐齐摔在了洞里。
四肢的疼痛清晰的传到了心口。
宋祁艰难的爬起来,确认帷帽没有破损以后,方才起身,去另外一个角落。
和她一样,晏青云也被摔的不轻。
以往华丽的衣服,此刻也满是灰尘。
宋祁垂眸,踢了踢晏青云的脚问:“没事吧?”
“死不了。”
晏青云抬眸,看着宋祁,而后伸出右手道:“扶我一下。”
宋祁了然。
晏青云有腿疾,自己爬不起来。
她走过去,两手把晏青云扶起来,倚着洞穴的壁坐下。
把晏青云安顿好,宋祁则坐在了离晏青云不远的地方。
洞穴里,异常安静,宋祁看了看那边闭眸静坐的晏青云,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便开口道:“刚刚,谢谢你。”
虽然没有拉住她,而且还一起狼狈的掉了下来。
但起码,晏青云想过救她。
“人之常情。”晏青云撩起眼眸。
纵然此刻狼狈至极,他身上的贵气和不容亵渎却依旧不少半分。
哪怕是掉下来,少女面前的帷帽都纹丝不动,让人越发的好奇那帷帽背后究竟是何模样。
晏青云眼波流转,手上转着玉扳指,开口道:“齐小姐,你真的不会武功吗?”
“什么意思?”宋祁不解。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准备离开这里。”
晏青云抬头看了一眼:“这洞穴不高,若是会点轻功,应当很好上去。”
落下来以后,面前的少女便十分淡定。
既没有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大哭大闹,也没有坚决不死心,四处寻找可以出去的东西。
宋祁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晏青云知道,唯有胸有成竹之人,才会这般淡定自若。
故而,他也不急。
反正能出去。
听到晏青云的话,宋祁不由噎了一下,“我竟然不知道,晏公子这般看得起我,若我一个女子都会武功,那我的侍卫买来有何用?”
宋祁反问。
“这倒也是。”晏青云点头,“既然如此,为何你一点都不慌张?不怕我们二人,今日就死在这里?”
“这有何慌张的,我已经发了哨箭,不久便会有人来寻我。”
宋祁语气淡淡。
晏青云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你那侍卫,对你有那么忠诚吗?”
“自然有的。”
宋祁说完,想起先前晏青云说过的事,她状若无意的开口道:“我看那婢女对你也挺不错的,晏公子就没有想过她会来寻你?”
要真是这样说的话。
晏青云还有些可怜,明明身侧侍卫无数,却无一人,是真心待他。
“没有期待,便不会失落。”
晏青云微微抬头,看着从头顶射下来的日光,继而开口道:“从小,我的父亲便教育我,做人不可有所期望,你若是期望身旁之人真心待你,那个人必回背叛你,唯有掌控权利,才能掌控生死,让人不得不从,不敢背叛,这比虚假的情谊,更加靠谱。”
宋祁微滞。
重生三次,她是第一次听见晏青云这番言论。
会不会,晏青云谋反,便是为了得到不被背叛的权利?
宋祁沉思着,没有应声。
晏青云继续道:“这些日子的相处,你应该觉得,我是一个暴虐之人吧?可我也并非生来就是淡薄之人。”
洞穴里无声,只有晏青云时不时的自述。
“我也想做一个鲜衣怒马,执剑走天下,行尽好事的少年郎。”
闻言,宋祁道:“我一女子都能行走江湖,你如何不行?”
是舍不得那荣华富贵,还是那滔天的权利。
宋祁看着晏青云,恍惚觉得,这和那三次杀她,眼中皆是嗜血的男人,没有半分相像。
究竟是晏青云一开始就在掩盖自己对权利的欲望,还是有什么事,促使了晏青云的改变?
“从我姓晏的那刻,便注定我此生,得不到自由了。”
晏青云依旧转着玉扳指,没由来的一笑:“别说自由,便是身边能有个说话的人,都是奢望。”
“为何?”宋祁追问。
“十岁那年,我失足坠马,不仅落下腿疾,还失去了十岁之前,所有的记忆,从那里,就是我人生的开始了。”
“大概是我太向往自由,怕我离开丞相府,我的父亲并不准为我找医官医治,于是我失去了医腿的最佳时机,一身就被困宥在了轮椅之上。”
“你看那皇位多么光鲜亮丽,就能知道我所行之事,是多么的肮脏卑劣,我是皇上的臣子,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也是皇上一把尘封多年,以鲜血开刃的利剑。”
“怎么,会是这样?!”宋祁猛然一震。
她一度以为,明轩只是明面上肆意提拔晏青云。
不曾想,在背地里,晏青云竟然还是明轩手中那把杀人的刀。
先皇那日召她入宫,命她杀了晏青云。
是否便是知道了明轩与晏青云的勾当?
那先皇驾崩,是否也在明轩的算计之中?
不仅如此,明轩虽是嫡太子,但当时朝中,明轩并不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因为,还有着比明轩能力更出众的佑王。
若她猜测是真的,那明轩定然转不动这么大一局棋,他需要丞相府作为帮手,可他又能回馈丞相府什么了……
丞相府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只有一个太后吗?
宋祁心里各种想法翻腾,却始终得不出一个正确答案。
晏青云见状,笑道:“到底是妇人家,听到这些事,心里觉得害怕是吗?”
“这有什么怕的,只不过觉得第一次听到皇家秘闻,有些惊讶而已。”
宋祁看着晏青云,眼底多了一抹不明的情绪。
“皇家哪有什么秘闻,藏着的,只不过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的故事罢了。”
晏青云手停了。
不再去转那枚玉扳指,话里的冷意也散了不少。
“所以说,我挺羡慕你的,你有着我想拥有,却永远也不能拥有的自由。”
“晏公子应该问问自己,是不是对自由的渴望不强烈,还是说,权势抵不过自由。”
宋祁站起身,有风从头顶吹下来,她抬起手,感受着那凉风,声音更冷:“你我都是旁人眼中艳羡之辈,就像你羡慕我的自由,也会有人贪恋你的权势。”
宋祁说完,回头看着晏青云,目光冷了下来:“所以,你不必羡慕我。”
她也是囚鸟之一。
只不过,在晏青云的眼里,齐菘是自由的。
可宋祁,并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