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听到刘举的话气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你这逆子!不好好读书还满嘴的借口,你知道白鹿洞书院有多难进吗?多少人用尽关系都进不去,老爹舍了半条命才把你送你去,你怎如此顽劣……”
刘老汉不明白,大好的功名就在眼前,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就不愿意取呢?
这案牍之苦真有如此难忍吗?
刘老汉怒骂之际,刘举眼见老爹发飙,也不再顶嘴,反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在院中不断寻找起来。
在刘老汉拿起棍子暴揍之前,刘举成功的在老爹木料的角落里找到了之前让老爹帮忙编的篮子。
这篮子用麻绳编织,足以装进去一个人不成问题,看着格外的牢靠。
刘举看的两眼放光,心神早已全部在篮子中了。
刘举生的瘦小,但心中小心思可不少,只见刘举眼珠一转,朝着放着麻绳篮子的位置一个翻滚,趁着老爹没反应过来成功拿到了篮子。
随后刘举便撒开丫子狂奔起来,看着不强壮的身体内却有着不符合身形的力量,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刘老汉终究年老体衰,追了几步就气喘吁吁个不停,只能在身后不断的呼喊:
“你给老子去读书,听见没有!”
“研究你那些破烂有什么用?是能中举当官怎么地?”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读书,一辈子只能像老子我一样是个劳碌命!”
刘老汉喊了几句便剧烈咳嗽起来,刘举不禁担忧的回头看去。
刘老汉倚着大门不住的咳嗽,满头的白发,手上满是裂开的伤口和粗糙的老茧,脸上的风霜都快掩盖不住。
老爹一辈子最大的希冀就是想让刘举考个功名,光耀门楣,现在年逾七旬,还在为生活操劳,不惜散尽家财把他送进白鹿洞学院,只求自己以后可以不受皮肉之苦。
这一刻,刘举心中不由产生了几分动摇,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刘举摸着手中父亲亲手编制的麻绳篮子,眼中不禁微红。
他自己鼓捣这些小玩意的事刘老汉嘴上不支持,但只要他要的东西,刘老汉总是竭尽所能的给他弄到。
想到种种刘举不禁酸了鼻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邸报,刘举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读着科举改革的细则,眼中露出一抹光亮。
正是最后一条有重大发明可直接录用吸引了刘举的目光,前些日子京城大殿,神机营的匠头第一个接受奖章不知道眼红了天下多少匠人,一届贱籍得此殊荣简直羡煞旁人。
这更激励了刘举发明创造的动力!
但想到年迈的父亲,刘举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自己要用最快的时间让父亲看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老爹,你放心吧,儿子肯定会让我老刘家光耀门楣的!儿子也会让陛下亲自颁奖章的!”
刘举朝着父亲的方向大声呼喊,随后打定了主意,抹了抹眼泪随后头也不回的跑到了自己的实验场地。
这场地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平坦空旷的地方,农忙时用来打谷晾麦,现在闲置起来,如今成了刘举的实验场地。
刘举麻利的从一旁的稻草中拖出一大块布料,这布料花花绿绿,看着像是拼接起来的。
只是上面好像浸满了桐油之类的东西,让布料变得不再柔软,但带来的好处是这布料摸着如同皮革的手感,风吹不透,密封性极佳。
这是刘举研制多年才研制出的特殊布料,专为自己的发明适配。
刘举丝毫没有耽误,手脚麻利的卸下了原本布匹上绑着的篮子,换上了重新用麻绳编织的篮子。
这麻绳编织的篮子不但重量轻,而且十分的耐用,再也不怕摔下来了,安全性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刘举看着眼前自己的成果心中很是满意,于是迫不及待的准备开始升空前的准备。
“哄!”
随着一把火的点燃,倒映在刘举眼中,刘举乌黑的眸子中也亮起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把!
满含希望!
火焰燃起,原本干瘪的破布做成的气球快速在火把热空气的充斥下充满气体。
一颗极大的圆球在平地上升起,很是瞩目!
“老爹,这次我肯定会成功!”
刘举在最后快要升空时看着家的方向默默开口道。
随后刘举毫不犹豫的一把扯开了绑着巨石的绳索。
随即脱离了束缚的热气球升力越来越强,站在篮子之中的刘举逐渐感觉到双脚缓缓的被抬离地面。
换装了绳索之后也没有出现绳子断裂的情况,麻绳编织的篮子载着刘举随着热空气的聚集缓缓上升,直到离开地面!
热气球还在不停的上升,慢慢越飞越高,脚下的景色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原本数米高的草垛在刘举眼中极速的缩小,小小的山村的全景也开始进入刘举的眼中。
不多时,刘举身旁已是飞鸟祥云作伴,举目远眺,底下的人已渺小不可见。
热气球已经升离地面数千米的高度,气温也开始慢慢降了起来。
而刘举此刻早已经痴呆的说不出话来,自从升空的那一刻开始,刘举的心神便完全投入在了脚下的景色之中。
看着脚下变换的场景,刘举呆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了。
遨游天际啊,这可是仙人才有的手段!这是自古以来多少人的梦想?
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自己实现了!
刘举的内心何止激动澎湃,刘举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激动的跳了出来。
他刘举是上过天的人了!
刘举举目远眺,不禁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下面大声吼道:
“爹!你儿子做的不是奇淫技巧,你儿子上天了,你看到了吗爹!”
刘举声嘶力竭的呼喊,但热气球早已升入高空,刘举的呼喊刘老汉注定是听不到了。
而且更糟的是刘举的活动让本就飘摇的热气球变得更加不稳,一阵风吹过,热气球更是左右摇摆不定。
站在篮子中的刘举连忙用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的麻绳站稳身形,要是从这千米高空掉下去怕是尸骨无存。
好在刘举本来预备的燃料就不是很多,不多时热气球上面的火势便开始变小起来,而热气球失去可热空气的升力供应也开始随之下降,不多时就降低了不少。
刘举紧张的操控着热气球降落,紧紧的盯着燃料生怕其耗尽让热气球直接掉下来,好在没有出什么意外,热气球平稳的降落在了地上。
只是落点早已不是空旷的实验场地,而是飘远了数里地,刘举见状也不恼:
“看来还是要改进,要想办法能操控方向才行!”
刘举跳下热气球后喃喃自语几句,随后头也不回的拖着热气球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爹了。
“什么,真成了!”
刘老汉听着儿子绘声绘色的描述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升天之法居然真的被他儿子鼓捣出来了?
随即老汉眼中便满是不可置信,升天之法,从先辈有记忆以来便苦苦追寻,被他儿子突然搞出来,这让刘老汉完全难以置信。
“不错,老爹,这是我发明的孔明天灯,它可以载人飞上千米高空!您要不信我再给您看看!”
刘举重重的点了点脑袋,指着自己的发明就要点火重新升天。
刘老汉看着儿子的动作连忙拦住了儿子的动作:
“爹信,爹信我儿。”
听到刘老汉信了自己的话,刘举顿时脸上露出笑容。
但刘老汉接下来一句话让刘举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但是幺儿,爹还是希望你去考取功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读书,就算你有升天的能耐又能如何呢?三餐从何而来?”
“而且,这种升天之法若有心人得知,定会把你定为妖邪,一定不要声张!”
刘老汉叹息一声开口道。
现在朝廷八股取士,不好好读书一辈子也是个匠人而已,当不了官。
刘举听到刘老汉的话顿时明白了他的忧虑。
但刘举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爹,我的孔明天灯是脱身于孔明灯而做,何来妖邪之言?”
“而且您可知,陛下如今已经重新测定了科举的条件,若有重大发明,直接可以录用。”
“不信你看。”
说着,刘举掏出怀中皱皱巴巴的邸报,指着那被他看了千百遍的科举改革条例开口道。
刘老汉不识字,但看着儿子坚定的表情也不免有点动摇。
若真的可以直接录用,那他老刘家绝对是要飞黄腾达了。
“幺儿,这是何时的邸报?可是真的?”
看着老爹还是不信,刘举心中便生起了另一个想法,一个疯狂的想法!
“爹,你放心,下次你再见儿子,儿子一定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官衣回来!”
刘举一声大喊,随即在刘老汉愣神的功夫便跑了个没影。
刘举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架着自己的孔明天灯在县城上空走一波,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而且刘举虽年幼,但也知道这世界的弯弯绕绕,他深知这件事必须闹得沸沸扬扬,自己才有出头的机会!
京城,皇宫
邸报的发出宛如一道狂暴的旋风快速席卷全国,就连京城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朝中内外包括市井小民都在讨论着科举改革一事。
科举改革上至官员富贾,下至普通百姓都会造成巨大的风波,皇城之内也不能幸免。
谨身殿内,官员们还在继续忙碌,处理着政务,只是原本该端坐在主坐的朱祁镇以及六部的首脑都消失不见,只留空位。
剩下官员的心思也早已不在手中的奏章,而是不住的把眼神瞟向一旁的偏殿。
偏殿内,朱祁镇正在和曹鼐为首的几名官员唇枪舌战,因为朱祁镇在邸报的刊登,整个朝中的大员都不干了,以曹鼐为首对朱祁镇轮番轰炸。
朱祁镇此举在官员们看来无异于自杀,结合朱祁镇以往的所作所为,这无异于动摇国本啊。
更让大臣们忧心的是朱祁镇的举动在一定程度上简直和当年的隋炀帝杨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肆改革科举,修筑大型设施,征发民力,最重要的还有得罪了士族阶级!
朱祁镇此令一出,原本就对朱祁镇改革有所不满的士族富贾地主阶级将会更加不爽,朱祁镇无异于在给他们上升的路上使绊子。
“陛下,科举之法乃古来有之,不可轻改啊!”
“正是,陛下,如今外患内忧大明国内不断,如今终于安定,就不要再起乱子才是啊。”
“安享太平才正是我大明国内如今最为迫切之事啊!”
“大明迫切需要休养生息,还请陛下勿要再起动乱了。”
几名大臣以曹鼐为首,对朱祁镇轮番游说,话里话外都是一句话,那就是想让朱祁镇收回成命,不要改革科举之法。
朱祁镇坐在主座上被这喋喋不休的劝说搞得脑袋生疼,但这眼前几人可都是大明内阁中枢首脑,他还不能不听。
毕竟朱祁镇的政令能否顺利推行全要靠他们辅佐。
“诸位臣工,科举之法是古来有之,然古圣先贤也非专心于四书五经一途啊!”
“科举之法乃为朝廷筛选人才之法,如今诸位也都看到了,大明经济兴盛,人才缺失,尤其是工匠器械制造之人急缺,为何不能以此为大明选录人才,反而要循规蹈矩呢?这不是自缚手脚吗?”
“科举取士,朕新增算术骑射两科,都是我大明急需的人才,何以不妥?”
朱祁镇不疾不徐的开口反驳,而后继续开口解释起了动乱一事。
“至于动乱一事,朕以为此举为民众大开了取士之门,为何会生动乱?百姓当感恩戴德才是,诸位臣工完全多虑了。”
听到朱祁镇的话,几名大臣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朱祁镇所言不无道理,但想要推行的难度何其之大?首先这些士族富贾就不愿意。
这无疑是挤压了原本官僚的上升空间,他们操作的难度不免加大。
朱祁镇看出了几人的忧虑,开口安抚道:
“诸位臣工又何话不妨直说,今日之言只在你我四人心中,断不会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