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要了解一个人真正的心思太难,更何况满朝文武那么多人。
若没有太子近些年的示弱、不作为,康熙或许还察觉不出如今的太子地位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他那些儿子、臣子一个个嘴里喊着忠君爱国,实际上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想看看,假如他病入膏肓,快要死了的消息传出去,这群人会如何。
他那些儿子还能不能坐得住。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等水浑了,他们争斗的差不多,你在站出来收拾残局。”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不管胤礽如何想,康熙都决定这么做。
胤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涩然开口:“皇阿玛,其实儿臣没您想的那么脆弱,您用不着”
康熙抬起手打断他,“朕明白你的意思。朕杀伐一生被人称之为铁血君王,朕一直觉得这个名号不好听,前几年便想着改上一改。”
“现在,朕才发现,有时候想要国之昌盛并不是一味的仁政就可以的。”
人越老越在意名声,他不是不知道有些朝臣不干人事,只是那些人或他们的先祖或多或少都为大清立过功劳。他怕自己处置他们,会被人说刻薄寡恩。
所以,他才睁只眼闭只眼。
那日,看着从十三处搜出来的龙袍,宁死也不说出幕后主使的蒙古人,以及被收买来陷害太子的禁军侍卫。康熙才猛然醒悟:
这人啊,不能一味的仁慈,有时候你自以为的仁慈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们不但不会感恩,甚至会觉得你好欺负。
他老了,没几年好活,太子能为了他亲身涉险的找药材、被诬陷默不作声,他也该为了太子做点什么。
临死之前帮太子扫清障碍,太子登基后才能顺利。
胤礽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将来也会是个合格的皇帝。他不想因为这帮子吃里扒外的朝臣,让胤礽的名声烙上污点。
康熙选的时间点很好,先有亲儿子窥视帝踪、私造龙袍,又有人传播太子流言、御史当堂请求废太子。
一连串的打击下来被气病很正常,没人会怀疑他是装的。
康熙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宫廷,刚开始大家都以为皇上只是怒急攻心,很快就能好起来,他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十余日后,有人察觉出不对劲儿。皇上不仅没有上朝,乾清宫都比往日戒严了许多。且,皇阿哥们去请安,皇上都闭门不见。
流言开始四起:皇上年长身体每况愈下,出巡之前他身体就不是很健壮,接二连三的事情,特别是太子,对他的打击很大。
皇上昏昏沉沉,大有一病不起的架势。
消息一出,满朝文武哗然一片,大部分人下意识就要反驳,而后他们发现,这个流言的源头居然是太医院。众朝臣沉默了。
直郡王、八贝勒、十三阿哥以及十四阿哥几人皆出自内务府包衣,他们利用那拉家、郭络罗家、章佳氏以及乌雅氏一族的人脉开始打听消息。
废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让他们打听出来,皇上确实身体不好,虽没有外头说的那般严重却也下不来床了。
深思之后,几人当即召集自己的心腹商议要事。
因为,如今太子还在,若皇上殡天,太子势必要登基,到那时还有他们什么事儿?
几人不约而同达成一致,那就是先把太子拉下马。
胤禩不愧是笑面虎,他直接道:“太子即将登基最着急的不是咱们而是大哥,咱们不如先让大哥去打个先锋,待到大哥功成名就之时,咱们再去拆穿他们。”
胤禩清楚,他这些年虽然也秘密发展了一些人脉,比起大哥还是不够看。与其自己出头被人当了靶子,不如去做那黄雀背后的渔翁。
十三阿哥的想法与胤禩差不多,此时他已经遭了皇上怀疑,是最不适合行动之人。与其冒进,不如想法子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重新得到皇上的重视。
章佳氏是内务府大族,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比胤禩要多一些。皇上病入膏肓不假,好在有贵重的药材吊着性命,距离他死期怎么也还能撑两三年。
两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十四呢?他倒是想要立刻出手搞垮太子,好在德妃是个能忍的。德妃很清楚,十四吃了年幼的亏,他现在手上能用的人太少,根本不适合出手。
如果他执意出手,并没有任何胜算。
皇位之争,赢则胜,败则死,马虎不得。
尽管十四非常着急,有德妃帮他,最后他还是沉住了气。
再说直郡王这里,就像胤禩分析的,他是最不想看着太子登基的人。之前皇上身体康健的时候他还能等,现在他是一刻都等不了。
“诸位说说吧,怎么才能把太子搞下来?你们都是本王的心腹,谁能把太子拉下马,本王保证待到本王登基,必定封他为一品大员,为他加官进爵。”
见众人沉默不语,胤褆又道:“怎么?你们都没有法子?你们跟本王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太子睚眦必报的性子,你们觉得他登基后能饶得了你们?”
良久,一个蒙古喇嘛打扮的人开口:“不知王爷想要怎样的结果?贫僧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只不过”只不过什么他并未说出口,只是微笑的看着胤褆。
这个喇嘛叫巴汉格隆,传言其会巫术。他与蒙古现在的大巫是师兄弟,不过他心性歹毒,早年间被他师傅也就是蒙古前任大巫给逐出师门。
这么多年蒙古那边都没有他的消息,还以为他改过自新或者已经过世,没想到他居然混到京城,还被直郡王招揽。
“只不过什么?大师有话但说无妨。”胤褆有些着急的问。
他跟太子之间早就不死不休,于胤褆来说太子是他的仇人拦路石,可不是兄弟。对待仇人,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要不然,他也不会招揽巴汉格隆这个臭名昭着的人入府。
巴汉格隆不语,胤褆见状把其他人都撵了出去,“你们都下去吧,都回去好好想想,本王请你们来是出谋划策的,别什么都等着本王吩咐。”
待到所有人都走后,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胤褆开口:“大师,现在可以说了吧?”
喇嘛对着他耳语,“王爷觉得如何?可是不忍心?”
直郡王犹豫片刻,冷笑道:“本王有什么不忍心的,成王败寇,换做他是我,怕也会这么干。只是大师确保能成,可别是唬我的?”
巫术,那不是骗人的把戏么,真的能行?
胤褆有些不确定。
喇嘛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您是长生天看中的君王,我自然不敢骗您。贫僧可以发誓,如果贫僧有半句谎言就让贫僧被五雷轰顶。”
“贫僧知道您怀疑什么,只是这种法术只能对普通人使用,而且一旦我近距离使用此术,我那师弟必有感应。”
他并没有撒谎,他之所以来到京城也是因为他师弟轻易不会离开蒙古。在这里,他是天高鱼跃,谁也管不着他。
直郡王想了想,咬牙道:“那就劳烦大师了。”
翌日,直郡王等照旧去给康熙请安,康熙仍然把他们拒之门外。一行人在门口站了约莫有一刻钟,太子胤礽忽然头痛欲裂。
诚郡王胤祉赶紧上前,“二哥,您怎么了?”
胤礽睁开眼睛,原本黑白分明的瞳仁变得一片血红,诚郡王吓得差点坐在地上。他惊叫一声:“二哥,”
胤俄也跟着挤了过去,看到太子的眼睛、痛苦的表情,一句‘卧槽’差点出口。他惊疑不定,“二哥这是得红眼病了?”
放在往常太子肯定要骂他一句,你才得红眼病,你全家都得红眼病,此时他脑袋疼痛难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紧紧地抓住胤祉的手。
还是弘曦当机立断,“弘晀,你在这看着阿玛,我去找太医。弘晏,你去找额娘,把阿玛的情况告诉她。”
很早之前,弘曦就察觉他额娘有秘密,不过他并没有深究。那是他的亲额娘,疼他爱他的额娘,只要额娘爱他,有点秘密怎么啦?
他一直觉得额娘是因为信任他,所以才让他看出这些的,不然以额娘的心机,她想要隐瞒,谁能知道。
虽然不知道额娘的秘密是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去找额娘,比找太医要好使。
弘曦当然不能暴露额娘的秘密,所以,太医院他也必须走一趟。
说完这些话,弘曦也没管其他,直接跑了出去,胤礽想要拦都拦不住。
康熙虽然没见自己的儿子们,儿子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有派人在观察,太子痛苦的满地打滚的事儿他当然知道了。
胤礽是他最重要的儿子,此时儿子出了问题,康熙哪里还顾得上装病,当即心急火燎的跑了出来。
他走到太子身边,把人抱起来,“保成,保成你怎么了。”
看到康熙,胤礽眼里的红光更盛,他双手不受控制的就想要去掐皇上的脖子。“啊,”胤礽费了好大劲儿去控制自己,“阿玛,快走开,我、我要控制不住了。”
谁都看得出来太子的情况很不对,那模样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
其他人眼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只有直郡王不同。
此时的胤褆想要骂人,该死的蒙古人就是靠不住。他不是说自己的巫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住太子,怎么太子还保持着清醒。
他清醒也就算了,居然还当众发作了。
太子如今这个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不对劲啊。即便太子最后真的如他所愿刺杀了皇帝,相信皇上也不会怪他。
直郡王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石姝瑶的功劳,若非石姝瑶在太子身上放了许多符咒,那些符咒帮助他抵御了蒙古喇嘛的巫术,不然说不准还真让他给得逞了。
正因为不知道,他才一边骂着喇嘛不靠谱,一边暗叹太子的好运气。
毓庆宫距离乾清宫并不远,弘晏一边抹眼泪一边快速的奔跑,刚走到乾清门他远远瞧见额娘带着人往这边赶来。
弘晏眼前一亮,他大喊:“额娘,额娘,阿玛出事儿了。”
石姝瑶脚步又快了几分,她一把抱住扑到自己怀里的弘晏,“别慌,额娘都知道了,弘晏别怕,你阿玛会没事的。”
自从上回胤礽差点出事,石姝瑶就在他的荷包里放了双份的符咒,且每日都要检查他有没有佩戴荷包。
符咒是奚瑛给她的,太子刚出事儿奚瑛就感觉到了,然后她告诉了石姝瑶。
石姝瑶领着弘晏,“走,咱们一起去看你阿玛。”
两人到的时候,胤礽正被诚郡王、十阿哥搂着,梁九功护着康熙站在他面前。匆匆给皇上行礼,石姝瑶拿着帕子就去给胤礽擦脸,趁着擦脸的功夫她悄悄把另一个荷包塞到太子的袖子里。
这个荷包里头她足足放了三份的符咒,她就不信,有这么多符咒在,太子还躲不开这背后的暗算。
此时的石姝瑶发了狠,反正她符咒多,一个不行,就继续,就是耗,她也得耗死对方。
此外,因为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暗算的太子,她放的最多的就是反弹符。她要让那个卑鄙小人自食恶果。
荷包塞入太子袖子里那一刻,太子脸上的表情明显好了许多。无人发现他袖子中荷包里的符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着,慢慢化成灰烬。
直至太子眼中的血红完全消失不见,胤礽只来得及抬头看石姝瑶一眼,紧接着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直郡王府的上空忽然雷声炸响,一道道闪电就像带着导航对准其中一个院子劈了下去。整整劈了九下,雷电又如同它来时那样,消失的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