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是翁婿,说实在的,石文焯私底下很少与太子相处,这毓庆宫也很少来。算上这次,总共也不过三四回。
他都说书房的摆设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质,石文焯从进来就开始悄悄打量。
毓庆宫书房藏书不少,一排排的书架,自带一股墨香。
干净、整洁,这是石文焯的第一印象。
唯一让他不太满意的便是在书房伺候的两个宫女。那两个宫女长得过于漂亮。
男人,特别是文人都喜欢红袖添香,石文焯书房也有伺候的丫头,他很明白太子书房这两人存在的意义。
有些事儿搁在自己身上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换做女婿,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石文焯低头呷了一口茶,掩住内心的思绪。他道:“殿下,臣斗胆,敢问殿下对于索大人之事如何看待?”
他这次来主要原因还是有关索额图的。
世人皆知索额图是太子的人,索额图所做之事难免会牵扯到太子,他想知道太子的打算。是一律制裁索额图,还是全力保下他,亦或者还有第三个选择。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关系着他日后对待太子的态度。
胤礽没回答,反问道:“依岳父大人的意思,孤该如何?岳父跟着去搜了索家,那些‘证据’可都看过了?”
刚才朝堂乱哄哄,把皇上气的匆匆宣布退朝,胤礽还没来得及看那些证据。他虽然跟索额图亲近,大多是索额图指点他朝政,对索额图所做的事情,他并不是很清楚。
“这么说殿下并不清楚索大人的事?”
胤礽迟疑片刻,叹息道:“若说一点也不清楚,那是骗人的。孤有猜测过索额图手上未必干净,只是不知具体到了什么程度。”
石文焯放下手里的茶杯,答非所问,“殿下可还记得六年前明珠,明大人的事儿?”
胤礽蹭的站起来,“岳父的意思,索额图所犯过错与明珠无异?”
明珠干的事儿他当然知道,明珠的事儿皇阿玛气的可不轻,当时乾清宫每日都有人受罚,摔掉的茶杯、掀翻的桌子不知道有多少。
明珠之事他是全程参与的,明珠犯下的过错按照大清律足以诛五族,他曾进言直接处死明珠。最终因为明珠党羽众多,皇阿玛怕引起朝堂震动,只得以他之前功劳相抵,给免了职。
别人都说他处死明珠存在私心,只有他自己清楚,并没有。
那时他还跟索额图抱怨来着,说明珠如此对不起皇家的信任,告诫索额图不要跟明珠学。
但他万万没想到六年之后,同样的错误会发生在索额图身上。
胤礽跌坐回椅子上,面色苍白。
他想到索额图会贪污,甚至贪污的金额不小;他也想过索额图任人唯亲,好的官职优先提供给亲信。但他万万没想到索额图与明珠有的一拼。
太子的样子让人于心不忍,石文焯却还是狠心说道:“殿下,这还只是证据确凿的事情,没有证据的呢?其中的肮脏事儿又有多少?”
“还有那个名单,其中牵扯出来多少人,他们家中是否也有相关的证据?他们又做了多少错事,其中可有借用你太子的名义?”
“臣以为,这些都是当下应该考虑的事情。”
索额图死不死关他石文焯什么事儿,他担心的是太子会因此出事儿。
若太子只是个寻常皇阿哥,大不了不做这个太子,闲散一生。偏偏他是嫡出,绕不过的。
石姝瑶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太子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儿,她阿玛与三阿哥面色沉重。
她扯着嘴角,“殿下,阿玛,等久了吧,先用膳吧,有什么事儿等用过膳后再说。”
石姝瑶指挥着奴才把饭菜摆放好,指着其中几道菜说:“这几样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尝尝。还有那个虫草花鸡脚瘦肉汤,我已经让裴安年送去乾清宫了。”
胤礽尽量扯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却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福晋可用过?不如坐下一起。”
在他心里,石姝瑶性子软绵,若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儿,肯定会跟着担惊受怕,这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外面风雨又如何,他只希望石姝瑶能快快乐乐,每天无忧无虑的生活。
石姝瑶摇头,“我用过了,殿下赶紧用吧。听裴安年说,您到现在一口没吃,怕是饿坏了。”
她早就发现太子面色不对,趁着做饭的功夫询问了裴安年。
或许是人多眼杂,裴安年没敢说的太细,只含糊说朝中出了事儿,皇上和太子心情都不好。
她猜太子喊了三阿哥跟她阿玛,应该是有事情商量。她在这怕是多有不便。
石姝瑶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私底下她可以跟太子询问朝堂之事,甚至可以隐晦的发表自己的看法。明面上,她跟大清其他后宅贵妇没两样,都是只守着后院这一亩三分地。
胤礽点点头,也没有继续留她,他现在心乱的很,确实不适合跟石姝瑶闲聊。
石文炳在毓庆宫一呆就是许久,直到宫门落锁才离开,而后胤礽来到梨棠院。
石姝瑶什么都没问,上前给他揉捏肩膀。这套按摩之术是她平日没事儿跟璇珠请教来的,因着她修习了璇珠祖传的药王谷心法,配合着心法,按摩起来颇有成效。
胤礽紧绷了一天的身体慢慢放松,郁结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两刻钟后,石姝瑶松手,胤礽拉着她坐下。
“姝姝可知道今日朝中发生了些事情?”
石姝瑶点头,随后又摇头,她道:“我见殿下回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有问过裴总管,他也没细说,只说是朝堂上的事儿。具体什么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胤礽喟叹:“是索额图。姝姝应该知道的吧,皇阿玛让四弟去查索额图。就在今日居然有御史上奏说孤要谋反。”
“你说好笑不好笑,孤堂堂皇太子未来的皇帝,会谋反?”说着他竟然真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充满了嘲讽。
石姝瑶板正他的脸,双目对视,她伸手捂住胤礽的嘴巴,“别笑,难看。”
在她的认知里太子应该是意气风发、张扬的,而不是现在这般充满萧瑟和酸涩。
胤礽拉下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我没想笑。我只是觉得讽刺,堂堂大清御史,居然是个没脑子的。像这样没脑子的蠢货还不止一个。”
先不提他太子的身份,他皇阿玛虽然年过四十,身体硬朗的很,再做十年皇帝亦有何不可。他也才刚刚大婚,连个儿子都没有,为什么那些人会觉得他谋反呢?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嫌弃好日子过太多。
就这种一看就经不起推敲的事儿,居然还有人附和。
“殿下,说句僭越的话,您别生气。我觉得吧御史也不是多重要的官儿,天下读书人那么多,总不能所有人都没脑子,这个不行大不了再换一个。”
“总有脑袋正常之人。”
说太子谋反,真的挺有意思。
若这事儿发生在十年后,没准就有人信了。此时?石姝瑶都觉得荒谬。
胤礽又道:“我也不全是因着这个,钱多余那狗东西当众参孤跟索额图谋反,一直嚷嚷要查索额图,还有佟国维在旁边添柴加火。最后皇阿玛没办法让人去了索家。”
他没瞒着石姝瑶,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姝姝你说孤该怎么做?”
于公索额图犯的错跟当年的明珠一样,不可饶恕,应当重罚。于私,索额图毕竟曾经教导过他,是他除了皇上之外最亲近的人,他并不想对方出事。
石姝瑶瞪大了眼睛,“竟然会有这种事?索大人胆子也太大了,殿下您可是太子,他这样做就不怕您到时候登基底下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无人可用?”
“索大人我也是见过两面的,说实话,我看着他不像是那种瞻前不顾后的人。”
她面上装作吃惊,心中却出奇的平静。
把索额图的老底掀出来本就是她计划的,哪怕时间超出她的预期,石姝瑶也并没有觉得太意外。只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给索额图安一个谋逆的罪名。
谋逆不是小事儿,皇上绝对不会姑息,用这个名义去搜查索额图绝对是省时省力的法子。
但,四阿哥有那么蠢吗?
若索额图真的谋逆还好说,如果被皇上查出来是假的……
诬告太子的罪名可不轻。即便是皇阿哥怕也吃不消。
胤礽叹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
胤礽是有抱负的,他把皇上当做自己的榜样,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像皇上那样的明君,甚至是超越他皇阿玛。
这不仅仅考验他的才能跟手腕,跟朝堂众臣的本事也分不开。
一群酒囊饭袋,买来的官儿,能有什么大用?
他们只会破坏朝纲。
这点道理胤礽还是懂的。
正因为懂,他才难以接受索额图的做法。可偏偏,索额图的出发点是为了他。
石姝瑶歪着头,“那殿下打算怎么办?要去给索大人求情吗?”
这个问题把胤礽给问住了。要去求情吗?他也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