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亩地种的全是诸柘(zhè)!
这也叫甘蔗,许多鱼万万没想到,在上党之地居然能出现甘蔗,就是长得不太好,稀稀疏疏,十分矮小,不像后世,一根甘蔗两米高。
许行不好意思地挠头:“这甘蔗是乡民们在湖泽边偶然发现的。我便让他们全挖出来,种在田边。”
许行随手掰断一根甘蔗,递给许多鱼:“许是水土不服,这诸柘不似女君所言那般甘甜。”
许多鱼用牙撕开甘蔗皮,一口咬下去,嗯,味道确实不咋地。没有后世的甜度,但多多少少能尝出甜味来。
“多谢许郎君,待我归巴蜀时,带一部分过去。甘蔗喜热,许是到了巴蜀,便会多出甜味来。”许多鱼吐掉甘蔗渣。
许行见许多鱼满意,心中的愧疚得到一丝缓解:“这是种甘蔗的第二年,去年我命人在下雪前将甘蔗砍断,然后存在新挖的地窖里,能放到今年开春。”
说完,许行就想回去拿记录的竹简。
“嗤,”冯富满脸不甘道,“若非被人报复,今年我们种的甘蔗岂止这一亩?”
“冯富!”许行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许多鱼不赞同地看着许行,然后对着冯富鼓励道:“具体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
得到许多鱼的应允,冯富立刻巴拉巴拉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倒出来。
“上党的田佐吏非要连续多年种植土豆。师傅告诉他,这样做有损地力,不行。这事最后闹上去,县里的田啬夫和郡里都支持师傅。田佐吏因此怀恨在心,处处同师傅作对!”
许行制止住冯富,决定自己跟女君解释:“田佐吏倒也不是有私心,只不过是顾虑到上党久经战乱,田地荒废,庶民忍饥挨饿,故而想多种些土豆罢了。”
“甘蔗之事,又是为何?”许多鱼没被许行糊弄过去,抓住这一点问道。
许行坐在田埂上,深深地叹口气:“田佐吏见我宝贝这些诸柘,便命人将剩余的野生诸柘全部挖走。”
“故意使坏?”
许行好笑地摇摇头:“不是。在他心中,我是种田的大才,还以为这诸柘有特殊用意。却没想到,种出来的诸柘不仅产量低,不能饱腹,而且涩口。”
说完,许行侧过头,虚心请教:“敢问女君要这些诸柘作甚?”
许多鱼坦荡地回答:“制糖!”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制糖?
甜甜蜜蜜,最难得的糖?
巴亚趁着众人不注意,将许多鱼剩下的甘蔗嚼了一大口。
“呸呸呸!”巴亚吐掉满嘴的渣子,“这如何能制糖?比蜂蜜差远了。”
许多鱼抚额,哭笑不得:“阿兄,你怎地如此心急?上党的甘蔗不甜,但巴蜀的甘蔗会很甜。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许行笑着拍手,赞道:“女君所言,甚是!”
时光如细沙,从指缝间不经意流淌而过。
转瞬就到了入夜时分,本来许多鱼等人要住在传舍,大部队在县城外的空地驻扎。
但许行强烈邀请女君入住家中,第二日,他再陪同女君去官寺递交证明,女君想要在上党补充物资,多多少少要跟这些本地官打交道。
次日清晨,许行带着许多鱼等人来到了官寺区的县尉官署。
虽然才过日出,这里已是一副忙碌的模样。毕竟秦国还处在战争状态,上党作为必争之地,各乡里的贼情、兵情都要在这里汇总,所以一年到头都不会冷清。
不过,秦人们都认为没有人可以再攻进上党之地,故而上党的守卫很是空虚,也没有布置多层防线。
当然,商贩和流民们都是这样想的,上党境内多了许多商贩,日渐喧嚣。
“过完今年,上党会愈加热闹的。”许行是自己要求来上党的,因为长平之战的惨烈给他心理造成极大的震动。
他总想着,以一己之力为上党做点什么。
官署门外修筑了排队用的屋舍,叫做“孰”,是给外乡的吏的歇脚更衣之处。
许多鱼等人抵达时,孰内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了,一个看似里正的人刚好被喊进去,后面还有个亭长正在收拾衣服、整理仪容,准备拜见上官。
里正不经意地回头望去,吓了一大跳!
这贵人……
就在这个间隙,过来汇报工作的田佐吏恰好看到许行等人。
“哼,你这是请外援来了?”田佐吏高昂着脑袋,斜睨许行。
田佐吏是知道许行在咸阳有人的,甚至还知道许行跟公子政关系莫逆,是过命的交情。
但那又如何?自己效忠的是秦王,行事遵照的是秦律,只要自己不犯法,谁能耐自己何?
许行谦逊地和田佐吏打招呼:“这位将军刚从前线回来。现在要在上党补充点物资,然后去布防。”
田佐吏缓和下神色,对待为大秦而战的将士们,田佐吏打心底佩服。
“诸君辛苦,有何需要县衙做的,我们定会尽力配合。”
许多鱼惊诧地看一眼田佐吏,见他眼神真挚,竟然说的是真心话。
田佐吏性子直爽,一下就知道许多鱼的诧异,冷哼一声,不屑道:“定是许行跟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只要你们忠于大秦,忠于大王,我自会帮助你们。”
许多鱼释然,连忙致歉:“是我无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田佐吏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许多鱼行了一礼。
田佐吏满意地抚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阿妹,土豆亩产能达到多少?这里的粟米产量可有我们的再生稻高?”巴亚早就在周围转了一圈,磕磕巴巴地同秦吏友好交流了一番。
见大秦官吏极为重视农耕,巴亚也不禁想起远在巴蜀的田地。
再生稻?
田佐吏的眸光一闪,态度又殷勤了几分,主动询问道:“大人的物资可准备齐全了?我同县里的大家族是姻亲,他们库里有诸多存粮。大人可需要我去牵桥搭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粮草永远不嫌多,许多鱼塞了一记直球:“敢问田佐吏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