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燕王、韩王伏诛,京城里越发风调雨顺,朝堂内也是一片安宁。
定远将军万大山五大三粗一个莽汉子,养出来的闺女万苏河却柔顺乖巧,前两年及笄就该议亲了,只是朝堂风波未过,加之韩王、燕王与太子夺天下。
生生又捱了三年,万苏河都快二十了,听说桑大将军家的闺女都已经三岁了,万苏河却连一个定亲对象都还没订。
万苏河却是个不着急的,平日里在家中读读诗书,空闲了便去自己在外头开的胭脂铺逛逛。
对了。
现下官家主张女子经商,万大山倒是没什么介意的,万苏河从小就是个心思难拿的姑娘,女子经商的政策一下来,万苏河便与好友郁纾一块开了一家胭脂铺。
只是郁纾常年在外头周游,胭脂铺便由万苏河一人经营。
万大山担心自家姑娘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孤寡一生,万苏河却只是温柔笑笑,说孤身一人又何妨,国家山河安定,待日后生意稳当了,她便一个人出去周游,就像郁纾一般。
万大山每次一听这话就更着急了,万苏河岂能与郁纾比。
郁家人大多都流放了,只剩个郁纾,她毫无挂念,自然是不需要留在京城里。
万苏河不同。
万大山夫人早亡,一手将女儿拉扯大,将万苏河养的亭亭玉立,很有大家闺秀的温婉之气。
偏偏却是个不想嫁人的。
其实也不是不想嫁人,万大山也能猜到些,万苏河十岁时便很敬仰文武兼备的虞家小王爷,虞扶摇。
只是那虞家又岂是他们万家能高攀的,万大山只是个五品官,虞家可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与桑家关系很好。
听说虞小王爷如今还是桑将军女儿的义父。
要知道,桑将军是何等人物,像他们这种普通人家,只怕都入不了虞小王爷的眼。
况且虞小王爷昔日似乎还很欣赏将军夫人,那又是何等人物,如今第一商铺绝英阁的东家,分店已经开了好几家了。
他自视女儿苏河很好,但只怕也比不得人家将军夫人。
虞扶摇的眼光可太高了……
万苏河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在万大山面前从来不提虞扶摇。
只是快过二十岁大关,万大山近些时日是如何都睡不好,梦里都是女儿老了之后,孤身一人的场面,好不落寞。
就这样一日过了一日,他每日上朝都能瞧见虞扶摇在自己跟前晃荡,就像是饿殍见了大肉鸡腿一般诱人。
只是这大鸡腿实在是难以高攀。
就这样想着,万大山今日上朝都有些恍惚,散朝后一个恍惚,被门槛绊了过去,险些老脸栽到地上,多亏了一双手牢牢扶住他的双臂。
刚松了口气,却发现扶他的人正是虞小王爷。
万大山感觉心脏就好像是被鼓槌不停擂动一般,整个人激动得都要晕厥过去。
虞扶摇面带笑意,温和道:“定远将军,无妨吧?”
“小王爷认识我?”
万大山顿时感觉荣幸之至,咽了口唾沫,脸上都有些发躁。
虞扶摇笑了笑,“万将军,好歹在朝堂上待了这些年,扶摇是小辈,自然是认识您的。”
如此谦卑优秀的后生,万大山简直都快热泪盈眶了。
“虞家人才辈出,能被虞小王爷记着,是我的福气。”
万大山还没说完话,只听朝堂另一侧走过来一个俊俏无双的男人,看了眼他,又看向虞扶摇,神情桀骜,“虞扶摇,这谁啊?”
同为年轻人,虞小王爷就是知书达理,而这一位……
桑护疆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这是定远将军,你眼睛瞎了。”
桑渡远抬了下眉,眼神里的光忽然亮了起来,“莫不是万家?”
万大山倒是不曾想,连桑渡远也知道他万家。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五品官,在他们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正是下官。”万大山躬首。
“欸欸欸。”
桑渡远换上一副笑脸,连忙扶住万大山,吊儿郎当的神情也变得客气多了,“万大将军多礼,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自家人?
万大山可不敢跟皇亲国戚攀关系,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更多了。
“你这臭小子。”桑护疆瞪了眼桑渡远,对万大山笑道:“万将军,吓到你了吧。”
万大山摇头摆手,“不曾不曾,侯爷说笑了。”
桑渡远看了眼虞扶摇,似乎是思考了片刻,于是对万大山道:“听闻万大将军家的姑娘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
万大山面色一白,吓得差点跪下,结结巴巴道:“桑大将军,这个…小女…小女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但是我万不可能让她入桑家为妾。”
虽然说桑渡远的妾那也是尊贵万千了,但他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总不好屈居人下。
“什么玩意儿?!”
桑渡远错愕地瞪大了眼,连忙退后一步,“你可别说这话,我没这个意思,你懂什么叫做引入吗?”
虞扶摇敛眸笑了声,桑渡远都恨不得抓住虞扶摇的衣领,“我告诉你,你若是回去跟阿奚乱说,当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桑渡远脑后又是一痛。
“诶哟。”
庄采黠收回手,瞪了眼桑渡远,“大小是个大将军了,在朝堂上沉稳些。”
一阵笑声传了过来,来人身着绣龙金袍,和另一个紫袍大臣走了过来。
“他惯来是这样的。”
万大山看清了来人,都险些跪下,连忙躬首,“太子殿下,李上护军。”
赵亦寒扫了眼万大山,看向李逢生,后者解答:“定远将军,万大山。”
赵亦寒的眼神顿时也亮了起来,“你就是那个万家的?”
万大山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浑身发抖道:“这个…这个…老臣一生如履薄冰,确实从未做过坏事,不知道…不知哪里得罪了众位大人……”
赵亦寒愣了下,“他这是怎么了?”
李逢生靠近了些,低声道:“还不知道挽君撮合的那事呢。”
“噢——”
赵亦寒挺身而出,拍了下胸口,“万将军,听说您的爱女乃是才华横溢的一代佳人,生得貌美……”
万大山这下真的跪了,脑袋颤抖着快要贴地,都快哭了出来:“老臣…老臣…老臣这一辈子如履薄冰,就这么一个闺女,真的…真的不能为人妾室…太子虽然是…是储君,但…但未来是要…当皇帝的,后宫又如此纷乱…老臣实在是……”
“可别乱说!”
赵亦寒尖叫了声,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看向李逢生,“可不许跟大堂姐说。”
李逢生懵了,“不跟你家太子妃说才对吧。”
“大堂姐是个喇叭,告诉她,她一定会将此事在京城传遍。”赵亦寒深吸一口气:“本宫一生如履薄冰,打造出来的好名声可不能就这样毁了。”
万大山这下真的糊涂了。
怎么逢人就夸他家闺女?
害得他误会不浅。
“万将军,你也别乱点鸳鸯谱了,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家闺女精通琴棋书画,所以想请你家闺女给我闺女教习一下琴棋书画,你看成不?”桑渡远问道。
原来是要教课。
万大山想了想,有些为难,“倒不是不成,就是不知道桑将军从哪儿听来的传言,我家闺女不精通琴棋书画啊。”
桑渡远啊了声,挠了下后脑勺,“那是精通跳舞?”
万大山摇头:“不成。”
“精通唱歌?”
“不成。”
“精通练字?”
“还是不成。”
“欸哟我去。”桑渡远一脸嫌弃,“你家姑娘比我当年还要混呢。”
万大山嘿嘿笑了声:“我家闺女也就是闲时看看书。”
桑渡远叹了口气,嘟囔道:“教书有虞扶摇教了啊,又是个书呆子。”
“你家闺女还有什么擅长的?”赵亦寒瞥了眼走远了的虞扶摇,继续问。
万大山思考道:“倒是有一门擅长,她很会做糕点,做的糕点香酥可口,就算是京城里最出色的铺子都比不上她做的。”
赵亦寒叹了口气:“这是啥擅长的,总不能让昭昭跟着下厨房吧。”
桑渡远一听这个倒是有劲了,“做糕点好,做糕点好,我就喜欢吃…哦不是,我家闺女就喜欢吃糕点,刚好可以培养她的动手能力。”
万大山思索了片刻,侯府家大业大,若是万苏河去了,听说将军夫人是个心善的,替万苏河挑选一门好亲事也说不定。
连忙就答应了下来。
回了万家,万大山就同万苏河说了此事,女子听了后就惊了。
“去桑家?”
万苏河是个性子聪颖的,先前郁纾曾经来过书信,同她说起过奚挽君和桑渡远之间的故事,也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书信之中,郁纾还有意无意问过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只是将少女时候仰慕过的虞扶摇一笔带过,她是知道虞扶摇如今在桑家给小郡主当启蒙老师的,而且过不了两个月,恐怕又得回淮南了。
若是这一次她去桑家,或许可以……
不。
万苏河,你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万苏河垂下眼去,对父亲道:“那就全凭父亲的意思,左右女儿成日待在家里也无事,既然小郡主愿意赏脸让我教习做糕点,那我也就不推辞了。”
答应下来后,隔日她就去了桑家。
桑大将军不在,万苏河按照规矩,先去拜见了当家主母。
正堂内,女子正垂眼拨弄算盘珠子,长发懒散地盘了起来,蛾眉淡扫,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明眸皓齿,貌美无双。
其实自从万苏河知道虞扶摇曾经爱慕过奚挽君的事情后,她就暗中搜寻过奚挽君的画像。
想看看究竟是何方人士,能将才华横溢的虞小王爷吸引。
画像上的美人已是绝世无双,但今日肉眼所见,才发觉画上未画出奚挽君的三分美貌。
女子转过身来,气质温婉中不乏一种特殊的清冷,奚挽君的美,足以称得上是惊天动地。
桑渡远得是多么优秀的男人,才能匹配这样的姑娘?
“……”
万苏河见了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万姑娘?”
奚挽君面上漾起亲切的笑意,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走了过去,“久仰大名。”
万苏河回过神来,连忙行礼,“拜见将军夫人。”
奚挽君扶着她,笑道:“不必多礼,我早听郁姐姐说起过有一个乖巧美貌的妹妹,今儿得见,才觉得郁姐姐说的还是太谦虚了些。”
万苏河生得的确美貌,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像是江南美人画卷里出来的动人眉眼,身形高挑纤瘦,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样貌与奚挽君的明艳娇艳不同,万苏河的气质更温婉碧玉,让人一见便生出些亲切感。
“挽君,你叫我们过来作甚?”
清润的男声从背后响起,万苏河只觉浑身一僵,这声音太熟悉了。
虽然她只听过几次,却已经自叹足够幸运。
虞扶摇牵着一个蹦蹦跶跶的小姑娘进来。
万苏河的眼神悄然落在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身上,她从未见过如此珠圆玉润的小孩子,虽然脸上肉嘟嘟的,五官没有舒展开,但是眉眼间已经足够看得出未来的貌美。
“大姐姐,你为什么偷看我?”
桑云昭歪过脑袋去,神情娇憨,一下便挣脱了虞扶摇的手,踉跄走到万苏河面前,扬起脑袋瓜子,一双水灵灵的狐狸眼好奇地盯着她。
“我……”万苏河忍不住面上一热,眼皮子快速垂了下去,福身道:“臣女拜见小郡主。”
桑云昭咯吱笑了声,嗓音清脆甜滋滋的,“嘿嘿,诶,不客气。”
“桑云昭。”
奚挽君的语气里有些嗔意和警醒,连名带姓的称呼桑云昭时,小姑娘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跟着爹爹平日里怂样一般无二致。
小家伙立正,奶声奶气规矩道:“大姐姐,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昭昭,或者京城第一美女子就行。”
京、京城第一美女子?!
万苏河的嘴角险些抽搐,这、这小姑娘怎么看上去有点…流里流气?不像个小姑娘,倒像个纨绔子弟。
“桑云昭——”
奚挽君这次的话语声拖长了许多,“若是再学你爹,等会儿就让你祖母打手心。”
桑云昭虽然长到三岁还没挨过打,但是看过自己亲爹挨过不少打,祖母对爹爹下手向来都是不客气的。
一想起每次祖母掏出狼牙棒的场面,小云昭正经起来,清了下嗓子,嘿嘿了声,笑得乖巧,拉住万苏河的手,“姐姐,你是来给昭昭做糕点吃的嘛?”
“姐姐是来教你做糕点吃的,不是给你做糕点的。”
奚挽君补充,继而看向虞扶摇,“兄长,待会儿烦请你带万妹妹去小厨房教习,不过厨房总是危险,若是你无事,不若在厨房里看着小家伙,我是怕她捣乱,等下欺负万家妹妹老实。”
什么?!
虞扶摇看着她们做糕点?!
万苏河顿时感觉呼吸不过来了,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好,无妨的。”虞扶摇向来是个好脾气的,牵住桑云昭另一只小手,看向万苏河,“万姑娘?”
万苏河一个转身,行礼道:“拜见小王爷。”
“不必这么客气,咱们不是见过吗?”虞扶摇笑了笑。
他…还记得?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虞扶摇科考做官,在京中策马游街,万苏河不慎被一个小贩子撞倒在虞扶摇马下。
虞扶摇反应很快,救下了万苏河。
倒是没想到,快八年了,虞扶摇至今还记得她……
“……”
“……”
“……”
“姐姐,面和好了,你看看这样成不?”
一分神的功夫,万苏河一回头瞧见桑云昭本来就像肉包子似的脸蛋沾满了面粉,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里写满了新奇和茫然。
万苏河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手忙脚乱在腰上寻帕子。
“用这个吧。”
虞扶摇一直在边上瞧着,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来。
“谢谢。”
万苏河连忙拿手帕给小家伙的白脸蛋擦干净,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瞧小姑娘手心里的面团子软趴趴、黏糊糊的,于是重新说道:“这个面团还要醒发。”
说着万苏河自然而然将帕子塞到了自己的腰间,将面团放碗里,盖上了布。
虞扶摇顿了下,欲言又止:“万姑娘你……”
“叫我苏河就行。”
万苏河转过脸来,看向他,又觉得有些唐突,“不好意思。”
虞扶摇抿唇摇了摇头,“若是不嫌弃,也喊我名字就好。”
万苏河啊了声,有些不敢说话。
虞扶摇喊她名字是理所当然,她喊虞扶摇名字算怎么回事?
虞扶摇可比她大了好几岁了。
“那……”
万苏河尝试张嘴,过了很久才道:“扶摇…哥哥?”
虞扶摇愣了下,万苏河看他表情变了,又垂下脸去,耳朵都红了些,“方才是臣女失礼了。”
“无妨。”
“唤哥哥很好。”
虞扶摇弯唇,语气温和:“苏河。”
万苏河整个人都懵了,满脑子的思绪都被那一句温温柔柔的苏河给打乱了。
虞扶摇当真是…乱人心智。
“……”
回家后,万大山还问她今日过的怎么样,将军和将军夫人有没有刁难她。
万苏河连忙摇头说:“今日将军应当是上朝了,我离开的时候没见过他,不过夫人的确性子很好,我离开的时候,夫人还给了我一个匣子,说是当作我教昭昭…就是小郡主的谢礼,里头都是稀有的珍宝。”
万大山吓了一跳,“你收了将军夫人的礼?”
万苏河摇头道:“自然是没有的,桑将军和爹你是同僚,我这也就算是给您的同僚帮忙,如何能要谢礼。”
万大山这才点头,“没错,这样才对,咱们就当是帮忙,可不能要人家的谢礼,这多见外。”
“不过……”
万大山的视线挪了下来,定在万苏河的腰间,“这帕子不是虞小王爷的吗?那日上朝我见他用过这帕子。”
万苏河一低头才发觉腰间佩了虞小王爷的帕子,心底大惊。
等到第二日将帕子还给虞扶摇的时候,万苏河还很不好意思,虞扶摇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桑云昭的年纪太小,学做糕点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就很难完成,不过万苏河听父亲说,桑将军不过是想培养小姑娘的动手能力。
那么每次万苏河做糕点的过程中,会让小姑娘尝试着动一下手,算是她的一个助手。
锻炼了小姑娘的动手能力不说,糕点最终还是由她完成。
桑将军和将军夫人倒是不介意这一点,她前些日子做出来的糕点也是给大家分享了。
不过虞扶摇看着不太喜欢吃甜食,所以趁桑云昭跟着虞扶摇去上课的功夫,万苏河专门做了一款不太甜的糕点送了过去。
院子里,虞扶摇正坐在梧桐树下,指导桑云昭背书,背的正是诗经中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万苏河靠在院子边,听着虞扶摇的声音不禁出了神。
“姐姐。”
“姐姐?”
“苏苏姐姐!”
万苏河被这声大喊回了神,桑云昭就以猛虎之势扑到了她的身上,小家伙虽然年幼,但是重量可不轻。
万苏河身量清瘦,哪里经得起这样一撞,一个趔趄就往外倒去。
好在男人眼疾手快,连忙揽住了她的腰身,往怀里一带。
万苏河顺着力道栽进了虞扶摇的怀里。
他的胸膛结实,或许这是习武中人常年锻炼的身材,又生得高大,肩膀宽厚,轻而易举就能将万苏河抱住。
万苏河愣住了。
虞扶摇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感觉掌心里的腰肢又娇又软,万苏河的眉眼怯生生的,好像一只陷入泥泞中的小鹿,惊慌失措。
“嘿嘿!羞羞脸!”
桑云昭及时助攻:“虞家爹爹方才教我念的诗,是不是给苏苏姐姐念的?”
方才那首子衿可是表达爱意的一首诗。
虞扶摇连忙道:“不可胡言乱语。”
万苏河小声道:“我、我…没站稳、对、对不起。”
“嘿嘿~”
小云昭的吃瓜属性暴露了,“苏苏姐姐是不是故意倒在虞家爹爹怀里,这个叫做…叫做啥来着…爹爹总说娘是…欲擒故纵!对!欲擒故纵!”
虞扶摇看了眼女子,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万苏河连忙否认:“我没有!”
“嘿嘿嘿~”
桑云昭又道:“爹爹还常说娘亲对他有非分之想,苏苏姐姐,你是不是对虞家爹爹也有非分之想啊?”
万苏河瞠目结舌,哪里知道小姑娘这么大点儿的人,居然会这种词,可见桑渡远平日里多没有正行。
“昭昭,不要说了。”
虞扶摇看万苏河都快哭了,连忙将小家伙抱走,万苏河看了眼手里的糕点,于是放在了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才匆匆逃离。
等虞扶摇再出来的时候,只见梧桐树下的一个食盒子。
他认出来那是万苏河平日里做糕点用的食盒,于是重新端了进去,拿给桑云昭吃。
小家伙兴致勃勃咬了口糕点,没想到表情佷快变了,苦兮兮道:“不吃了,不好吃,一点都不甜。”
虞扶摇愣了下。
小家伙将吃剩的半块点心塞到他手里,“爹爹你吃,这个味道你肯定喜欢,一定是苏苏姐姐做给你吃的,这个家里我和爹爹都喜欢吃甜的,只有你不吃甜。”
虞扶摇将信将疑,将糕点放在唇边咬了口。
的确不甜,但是糕点自带了一阵淡淡的清香味,香酥可口,味道的确很好。
难怪平日里桑渡远那家伙吃得不停。
“……”
万苏河又在桑家一连来了一个多月,日日陪桑云昭做糕点,将本来就圆鼓鼓的小肉团子养得更加圆润。
虞扶摇这段时日也一直陪着桑云昭和万苏河一块做糕点,渐渐的两个人也熟了起来,没有早先的生疏,偶尔虞扶摇也会说笑几句,万苏河则是温柔的倾听,时不时会笑几声,以应和他的话。
又过了一日。
万苏河再来就是听奚挽君他们讨论虞扶摇的事情了。
平日里万苏河都是先去正堂与奚挽君他们小坐一会儿,等着虞扶摇给桑云昭上完课,才会将人带上来,然后他们在一块去小厨房。
今日在正堂内,万苏河刚坐下,就听奚挽君和太子妃在闲聊。
“那他这回又得走了?”教课的这段时日,孙望由与万苏河已经见过两面了,也都熟络起来。
听孙望由的话,万苏河不自觉看向了奚挽君。
“可不是吗,这才在京城里待多久。”奚挽君叹了口气:“这次兄长回去,说不定虞家族人会给他张罗婚事了。”
“诶哟,真的啊。”孙望由笑了笑,“不过虞小王爷早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族人们催促也是应该的,可看好人选了?”
奚挽君笑道:“或许是吧,等来年,恐怕咱们都得去喝喜酒了。”
万苏河攥住了袖子,小心翼翼问道:“夫人是在说虞小王爷的事情吗?”
“可不是嘛。”奚挽君兴致勃勃,笑道:“虞小王爷很快就要离开了,应当是要回淮南成亲去了,再来京城,就不知道要何时了。”
万苏河的脸色白了,很快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虞扶摇牵着桑云昭,如往常一般过来,“苏河,你今日来得挺早。”
万苏河从座椅上腾的一下起身,掩去眸底的红意,轻轻嗯了声: “那小王爷,苏河就先带昭昭去小厨房了。”
平日里万苏河是唤虞扶摇为哥哥的,今日却又唤回了小王爷。
虞扶摇只感心头一空,还来不及说话,万苏河已经牵着桑云昭往院子里走了。
“她今日怎么……”虞扶摇蹙眉。
奚挽君与孙望由对视了一眼,“也是奇了怪了,今日苏河瞧上去怪怪的,该不会是身子不舒适吧。”
虞扶摇眉心之间皱的越来越深,“那我过去看看。”
这边万苏河牵着桑云昭越走越远,小肉团子抬起眼来瞧女子,“苏苏姐姐,你今天不开心嘛?”
万苏河勉强笑了下,“没有啊。”
“那你今天怎么不等虞家爹爹和咱们一起走?”小云昭眨了两下眼。
万苏河嘴唇动了动,道:“爹爹有很多事情要忙,总不能老麻烦爹爹看着咱们,姐姐带着你玩不也很好吗?”
“我何时有事要忙了?”
这方虞扶摇已经快步赶上,正好站在了小厨房跟前,拦住了万苏河,“你今日不舒服吗?”
万苏河垂下眼,摇了两下头,“我无事,小王爷还是忙自己的吧。”
虞扶摇不解,“我有什么可忙的?平日里,我不总是陪着你们一起吗?”
“小王爷不是要回淮南成……”
万苏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小王爷既然要回淮南,应当要收拾很多东西,我便想着不要麻烦小王爷了。”
虞扶摇不知道万苏河是怎么知晓他要回淮南之事,轻声:“回淮南的事情我准备好了,可以陪着你们。”
万苏河攥住的拳头颤了颤,小云昭抬起眼来瞧过去,只看豆大的泪珠子一滴滴往下坠,好不可怜。
小肉团子吓了一跳,连忙学着爹爹哄娘亲时的模样,将腰间所有的糖果子,还有手帕都递了过去,“姐姐你别哭,昭昭把好东西都给你。”
虞扶摇听见这话也愣了,分明方才还在问话,怎么小姑娘说哭就哭,“怎么了?”
万苏河咬着唇偏开脑袋,“小王爷,今日我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麻烦你代替我去同夫人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说完,女子擦掉眼泪往桑家外头跑。
桑云昭将糖果子塞进嘴里,两腮鼓鼓囊囊的,好奇道:“爹爹,你是不是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了?”
虞扶摇皱眉,“胡说,我怎么可能伤别人的心。”
“无心插柳柳成荫。”桑云昭想起娘亲平日里说的一句话,咬着糖果子,摇摇晃晃跟个老大爷似的,“我去找小福子去玩了~”
次日,万苏河也没有来桑家,虞扶摇本想着去问一问奚挽君,最后还是没有行动。
可接连过了两日、四日、五日,女子始终没有踏足桑家的门槛。
虞扶摇不知怎么,心有些慌了起来。
正好奚挽君给了他一张邀帖,好似是万家老夫人七十大寿,请了桑家人。
“兄长,近日分店的事情太多了,我和望由需得去看看,就烦请你代我们去一趟万家了。”
虞扶摇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万老夫人七十大寿那一日,虞扶摇带着礼品上门,席间却还是没有见到万苏河的身影,问起万大山,他却摇头说近段时日,万苏河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没有出来。
虞扶摇也不知道万苏河是哪里病了,带了好些药材,去往了万苏河的小院。
女子深闺,他不好轻易涉足,只能停在原地,远远瞧着万苏河的院子。
本来打算将药材先交给万家的下人,不曾想,女子的身影从屋子里出来,蹲在廊下给花花草草浇水。
日光透彻明朗,女子的脸色苍白,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垂了下来,静静地瞧着花骨朵。
“现在,也只有你们会陪着我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万苏河受惊起身,却见梦中人就站在近处,担心地瞧着她,“苏河,我拿了些药材过来,你身子不好,我却不好带大夫进来,你如今是什么病症?基础的病症我今日带的药材大多都能治。”
万苏河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瞧着眼前人,“你不是要走了吗?为什么要过来?”
虞扶摇愣了下,“本来是要走的,听说万家老夫人生辰,便想着来将药材先给你再回去。”
万苏河垂眼轻嘲一笑,“既然要走,何故又要让我误会。”
虞扶摇蹙眉,“误会什么?”
万苏河艰难地抬起眼皮子,哑声:“虞小王爷,你还看不懂吗?”
虞扶摇愣了下,“什么?”
“我心悦你。”
万苏河说完这句话,眼泪便如珠串子一般掉了下来,“小王爷,我知道你无意于我,但是我心悦了你整整十年了。”
虞扶摇呼吸一滞。
“本来想着,哪怕不与你在一块,就这样与你更近一些,待在一起,我也知足了。”
万苏河自嘲道:“没想到我竟然这么贪心,靠近了你,却还想奢望更多,小王爷,现在你要回淮南成亲了,我想,你应该很难会再回来。”
“今日,我便也与你说清楚,我万苏河这个人虽然没什么优点,但为人还算光明磊落,我自知配不上你,故而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也就足够了,也对得起这些年我对你的敬仰和爱慕。”
女子长吁一口气,不料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轻轻拭去她眼角残泪。
“谁跟你说,我要回淮南成亲了?”
万苏河愣住了。
“你不是……”
“我要回淮南,是因为那是虞家族人每五年要聚集在一起祭祖的日子,而且官家上个月就给我封了官职,这次回淮南,我是要将一应要物都搬回京城的。”虞扶摇笑眼瞧着她。
万苏河呼吸都不顺畅了,“所以…你日后是要待在京城里?”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一辈子都要待在京城里了。”
虞扶摇眸底染了些笑意,“况且谁说我对你无意了?”
万苏河惊呆了,“什么?”
虞扶摇清了清嗓子,将手里的药包提了起来,“这药是我进宫求了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开的药方,若是换做旁人,我为何要耗费如此精力?”
万苏河感觉呼吸不过来了,眼睛根本不敢看向虞扶摇,心里的猜测在这一瞬间思绪万千。
“你说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其实你猜错了。”
万苏河不敢置信地抬起眼。
“我的朋友里,有个叫赵明诗的,她很喜欢讨论八卦,早在前段时日,就告诉过我了。”
虞扶摇背脊挺得笔直,虽然已经不是少年郎了,然而这一刻,耳廓边缘还是不自主红了些,“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那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万苏河往后退了一步,眼底的泪花骤然迸发,继而捂住了唇,惊慌地瞧着暗恋了多年的男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虞扶摇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她的面前,“苏河,我年纪比你要大些,所以有些话,我认为还是得我跟你说。”
万苏河愕然地抬起脸来,瞧着对方。
“谢谢你喜欢了我这些年,剩下的未来,要不要换我喜欢你?”
虞扶摇深吸一口气,眸底颤了下,“我知道,你的喜欢比我多,但是我会努力,尽快追上你,再超过你的。”
万苏河的眼泪决堤,再也隐忍不住,抱住了虞扶摇,“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
万家和虞家的婚事也算是惊动全城了,虞家家大业大,而万家定远将军的职位确实是低了些。
官家为了抬举万家,给万大山连升了三级,这下也无人再敢议论万家姑娘配不上虞小王爷的事情。
一晃就是快四年,又到了朋友团聚的日子,赵亦寒定了个地方,约在了郊外的青苍崖边踏青。
彼时桑云昭已经快七岁了,跟着爹娘在草地上狂奔。
赵亦寒和孙望由在支锅子准备烧饭吃。
李逢生则是在给赵明诗画画像。
“你画好了没?我已经要支撑不住啦——”
赵明诗扶着额,佯装成踏青美人,李逢生的笔尖颤了两下,桑渡远瞅了眼,“哟,大堂姐爆改张飞兄。”
赵明诗的表情顿时扭曲了。
“我发现你现在是过得越畅意了。”李逢生阴阳道。
“那可不,自从虞扶摇那厮成婚,老子睡得都更安稳了。”桑渡远勾唇。
虞扶摇和万苏河来得晚些,两口子刚从淮南回来,正好将孩子也带了过来。
这是虞家小世子,官家亲自取名虞羲,意指光明灿烂。
小家伙生得白皙,虽然才三岁,已经有俊俏势头了,在草地上一眼见到桑云昭,就笑着扑了上去,抱住了小云昭的腿。
“要姐姐,娶媳妇儿。”
万苏河惊得连忙将儿子提开,连奚挽君都惊讶了,笑说这两口子都是不爱说话的主,怎么生了这儿子这般直白。
桑某人则是气坏了,险些一脚踹在虞家小子屁股蛋上。
李逢生揶揄:“向来某人佷快又要夜不能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