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姑娘,你我是有些缘分,但是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清楚。
那天在船上救下你,是偶然,也是我的责任,但你应该也很清楚,我救的不止有你,还有许多人。
后来在潭州相遇,我也从未向你示好过。”
“曹姑娘,情之一字极为复杂,两个人并非只有靠缘分就能牵在一起,曹姑娘,你很好,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
“她来不来潭州,咱们都没可能。”
“曹姑娘,我这个人从前很混账,玩天玩地,但是有一条,我不玩别人的心。
正是因为,我看得出你不是寻常那些会用花招伎俩的女子,所以才同你说这些话。”
“曹姑娘。”
“我不喜欢你,不提阿奚有没有追到潭州来,就算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阿奚,我也不会喜欢你。”
“清清楚楚才好。”
“人就该活得清醒,浑浑噩噩终究是一时,早些醒悟才是正道。”
——
自从曹允南清醒过来后,噩梦里桑渡远对她说的那些话,仍会一次次冲进她的脑海里。
那段时日,她过得很痛苦。
她出生书香名门,父亲亦是朝中重臣,自出生起,她便一帆风顺,父亲母亲娇宠着她,不舍得让她吃一分苦。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所以自从她瞧见桑渡远的第一眼,便觉得自己有把握同这个男人长相厮守。
却没想到,他是有家室的。
她从小受到的教导和学识,不允许她插足于别人的感情里,父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向桑渡远开过口,后来被拒绝了,她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过。
她自诩立身清白,所以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对桑渡远再动心起念。
但意外却来的那样快。
桑渡远很快变成了一个人,孤身待在了潭州,所有人都说是奚挽君不要他了。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曹允南心里还是保持怀疑的。
奚挽君看着并不像一个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她重新想靠近桑渡远,想要知道关于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没想到奚挽君回来得如此之快。
这姑娘还是如从前那般自信,不知道是不是和桑渡远在一起久了的缘故,奚挽君一颦一笑都彰显着桑渡远爱她之深,即使这人从未直言过。
可她还是不甘心。
像桑渡远这样耀眼的人,凭什么她不能喜欢?
她感觉自己参与了一场博弈,她将自己满腔喜欢拿出来作为赌注。
没想到还是满盘皆输。
在桑家恢复身子的那段时日,虽然过得不舒心,但好歹自己也想明白了。
桑渡远说得对,人该活得清清白白才对。
她曹允南也是被万千宠爱养大的,凭什么要拿自己一颗心扑在一个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身上。
那段时日,奚挽君和孙望由会常常照顾她。
尤其是孙望由,这姑娘身上好像有一股不寻常的乐观,总跟她说只要这个世上没有毁灭,活下来就是一大幸事。
还常道男人只是生活的调味剂,不要为了一棵树吊死,多在几棵树上吊过就不会难受了。
曹允南知道孙望由是怕她继续打扰奚挽君和桑渡远之间的感情,不过还是被她积极的态度打动了。
本来打算伤好了后,就直接回京城。
依照眼下的情形,不知道仗会什么时候打起来。
一日上街,她和孙望由正拿好药,刚准备回去,忽然只听到身后一道孩子的惊叫声。
一辆马车失了控,马好似受惊了,直直往一个三岁小儿身上撞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曹允南冲了出去将孩子抱在怀里,正想往边上滚开,哪知道马也跟着她调换了方向,毫无章法地撞了过来。
“啊!”
意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只感到腰身一紧,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被男人摁进了胸膛里,抱得很紧。
曹允南惊了,她什么时候和男人这么靠近过,下意识便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男人白皙英俊的面颊上通红一片。
庄采黠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看着曹允南,结巴道:“你、你打我做什么?”
曹允南愣了下,看他另一只手里还抱着方才差点被马撞到的孩子,惊讶道:“你…我……”
庄采黠眼睛都不眨一下,等着姑娘说话。
“对不起。”曹允南自觉道歉。
庄采黠反应力有些慢,但是也胜在大度,将孩子牵给孩子父母。
“云麾将军?”
孙望由刚从药铺里出来,就瞧见庄采黠与曹允南待在一块。
“你怎么来潭州了?”
曹允南惊讶地看向庄采黠。
男人生得高大精壮,五官生得英俊利落,身上穿的是盔甲,落了些灰,不掩藏男子半分气概。
云麾将军的名声她是知道的。
庄家出二将,这人便是奚挽君的舅舅,也是大赵的英雄,少年从军,举世无双。
“不好意思,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庄采黠刚和孙望由寒暄完,不解地看向曹允南,“你不是道完歉了吗?为什么还要再道一遍?”
“我……”
曹允南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挽君和阿远在哪里?我得找他们。”
庄采黠挠了下后脑勺,见这位姑娘一直瞧着她,也不回答,在她眼前摇了摇,心想这小姑娘生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脑子有点怪怪的。
“我们带你去吧。”孙望由带路往前走。
庄悯生正好在前头等着,曹允南和孙望由相继寒暄过,带着父子俩到了衙门。
京城被围困,听庄采黠和庄悯生的口气,曹允南暂时还回不了京城,那便只能跟着他们一行人行动。
奚挽君他们互相都是好朋友,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也不好时常粘着他们惹人嫌。
大多时候,她都会跟在庄采黠身边。
这人虽然脑子有的时候转不过弯,但整个人身上的血性好像还和少年人一般,她听他说自己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峰回路转的故事。
有时候在宅子里也会悄悄看他舞剑、练武。
逐渐的,她竟然丝毫都记不起来之前为桑渡远伤心过的事情了。
第一个看出她心思的,是孙望由。
起先还只是暗中调侃,自从奚挽君也瞧出她的心思后,直接摆在明面上戏谑了。
奚挽君还来找她谈过一次,好在这人不计较从前她喜欢过桑渡远的事情。
否则……
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奚挽君和桑渡远。
偏偏庄采黠是个反应慢的,她一再提醒,这家伙都混混沌沌。
知道她的心思,也是在一行人分别后。
奚挽君和桑渡远去糊弄燕王,赵明诗和李逢生去应付韩王,赵亦寒还有孙望由回京城外大营观望大局。
曹允南的处境相对来说是最尴尬的,好在奚挽君帮了她一把,让她跟着庄采黠一起去搬救兵。
庄悯生和他们是半道分开的,说是让庄采黠带着她在舒州等待他们行动。
先前她总想着法子凑到庄采黠跟前,现在不用刻意主动,她也可以和庄采黠待在一块了。
只是没想到韩王和燕王出兵如此之快,似乎是桑渡远他们行动成功了,二人派出了无数兵马搜寻他们的行踪。
她和庄采黠以防暴露身份,换了家客栈,又乔装了另一层身份——
夫妻。
当然,本来庄采黠是想和她扮成叔侄的。
她自然不肯。
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庄采黠。
说是夫妻,自然得同睡一间房。
曹允南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但是庄采黠一直这样混混沌沌的,她得何年何月才能当上奚挽君的舅母?
是夜。
夜空下起了瓢泼大雨,稀里哗啦伴随着雷声滚滚。
她装作被吓到了,将打地铺的庄采黠从睡梦里叫醒,哭着说害怕。
庄采黠明显懵了,俊脸上都是茫然,曹允南见他还跟个二愣子似的,一头栽进了他怀里,抱得死死的。
庄采黠这才发觉些不对劲。
“你做什么?男女有别,你别抱着我。”庄采黠不敢上手推曹允南,只敢嘴上说说。
曹允南佯装吓得发抖,靠在他的怀里,轻声:“你就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什么?”
庄采黠傻了。
曹允南抬起脸,没有犹豫,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让庄采黠犹如五雷轰顶,手握住了曹允南的肩,往后推动,“唔……”
曹允南哪里肯罢休,用尽全力坐在了庄采黠身上,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
也不知何时。
庄采黠的反抗明显弱了下来,曹允南这才松开了他。
夜色之中,周围都是黑漆漆一片,曹允南能听得见庄采黠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眼底发红,哑声:“我只当你今夜是发疯了,明日我就将你安置好。”
“你要去哪?”曹允南急了,眼泪一滴随着一滴掉在庄采黠的手背上,“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你对我这么好,难道是所有人你都会照顾吗?”
“我……”
“我比你大了太多了,你、你年纪小,你不明白,等日后你会反悔的。”
庄采黠避开她的视线,呼吸仍是不平稳了,胸膛一下比一下起伏剧烈。
曹允南哽咽道:“庄采黠,我不介意这些,更何况你也没有比我大很多。”
“你没想清楚,我不能想不清楚。”庄采黠将她按下,正准备欺身,手心却被死死拽住。
下一刻,女子重新缠了上来,“你说我没想清楚,其实是你自己太胆小了,堂堂一个将军,难道连自己的感情都没法子面对吗?”
庄采黠顿了下,“你说什么?”
“你就是个懦夫。”曹允南话音刚落,腰身被男人狠狠掐住,火热夹杂着青涩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是你自己说的话,永远都不要后悔。”
庄采黠撑在她的身边,直勾勾盯着她,“我年纪大,会当真的。”
曹允南唇角扬了起来,重新贴了上去,“我心如磐石。”
……
奚挽君生产的时候,曹允南也去了的,庄采黠甚至是后来的,急得不行。
甚至这家伙还一度想要闯进去,曹允南只能拦着他。
女子生产本就是难关,庄采黠还要难上加难,曹允南只好安抚他。
随着孩子呱呱坠地,被抱在他们众人跟前时,她的心也才跟着落地。
后来奚挽君晕睡过去了,她还进去帮桑渡远给奚挽君换了下褥子。
结果哪知道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庄采黠。
他瞧着她皱紧眉头,“你方才在屋子里做什么?”
曹允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帮桑渡远啊。”
“你……”
庄采黠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拽着她出了侯府,一上马车,她就被庄采黠压在了身下质问。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她整个人都懵了。
“你是不是……”庄采黠话说了一半,没有再往下说了。
“我是什么?”曹允南愣了。
庄采黠几次想开口,都被生生咽了下去,“算了。”
曹允南看这家伙跟小媳妇一样,忽然猜到了什么,凑近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庄采黠脸颊通红,拽住她的手在掌心里,声音里全是委屈:“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你该不会说的是桑渡远吧?”曹允南忽然想笑。
庄采黠皱眉,“你还喜欢过别人?”
“那倒不是。”曹允南捧着他的脸,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云麾将军想来是误会了。”
“我现在和桑渡远的关系,只有一个。”
庄采黠顿了下,“什么?”
“长辈和小辈啊。”曹允南憋着笑,“你可别忘了,他是得喊我舅母的。”
庄采黠浑身都僵住了好半晌,结巴了几下:“你、你的意思是……”
曹允南抬了下眉。
“你愿意嫁给我?”庄采黠笑了出来,歪过来瞧她的反应。
“那就看你想不想娶我了。”曹允南清了清嗓子,看向窗外,大树枝繁叶茂,翠绿翠绿的,在日光下极为晃眼,如沐春风。
“我想娶你。”
“曹允南,我只想娶你。”
“我也只嫁给你。”
若是车外有人经过,怕是能瞧见窗帘上透出来的两道难舍难分的人影,在枯燥无味的夏日里,尽述怀衷,赤诚无限。
-庄采黠曹允南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