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带元澈径直回到了自己住处,她想着既然要培养母子感情,那当然是要多在一起生活。
两人从轿子上下来进到屋内,坐在罗汉床上歇息,玉隐拿了一块糕点递给元澈,用商量的口气询问。
“元澈,晚上跟额娘一起用膳好不好?”
小娃儿也不用手接,直接凑近了,啊呜一口吞了下去。
糕点香甜可口,他嚼着嚼着不自觉就眼含笑意,同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在心底里暗自偷笑,哈哈哈,看来今天又不用去先生那里上课了,真开心。
那先生成日里板着张脸,老是之乎者也,还成天要自己背诵古诗文章,真让人头大。
以前额娘虽惯着自己,但是却不许不上学,也不许不听先生的话。
近几日终于不用天天上课了,他开心到起飞。
元澈并不知道,因着果亲王薨逝,他的先生昨日就找了个借口,拿着工钱跑了。
官家之事,沾惹不得。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再说果亲王,元澈出生后没多久,他就自请去戍守边关,完全把儿子甩给浣碧。
三年当中,阿玛就回来过一次,而且只在家歇了几天就又回边关了。
虽然阿玛时常写了家书回来,额娘也会念给他听。但是,在他心中,阿玛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待到果亲王从边关回来述职,虽然已经预感到了杀身之祸。
但是,他依旧没有回家看看自己儿子,反而去了凌云峰,他对甄嬛,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之后,那人就直接进宫去了。
直到他身死后,元澈才见到了自己的阿玛。
这样的阿玛,试问元澈又能对他有多少情感呢?
其实元澈已经隐隐明白,他再也见不到阿玛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出生到现在,他就没见过这个人几次。
只要额娘还在,一切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额娘这次受伤醒来之后,变得更加温柔了。
既不催促自己读书进学,也不看着他写大字,时不时还会搂抱自己,还喂自己吃好吃的糕点。
以前额娘待他虽然也很好,但是两人之间好像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现在,这层隔阂终于被打破了。
额娘的怀抱好温暖啊,他现在恨不得成天窝在额娘这里。
天色渐晚,晚膳两人在丫鬟的服侍下吃完。
漱口之后,玉隐询问玢儿,府上还有多少现银。
玢儿说了一个数字,她就放心了。
然后她吩咐玢儿,召集全府上下所有人,包括官员和下人,到她院门外候着。
然后又让人抬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并且备好茶水点心。
等所有人到齐之后,她牵着元澈的手,缓缓走出小院,两人分开,坐在椅子上。
玉隐环视四周,乌压压一片人,王府的人真不少啊。
不过规矩应当还是不错的,几乎没有人交头接耳。
她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
“今天叫你们大家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这么些年,本福晋替王爷感谢你们对王府的付出。如今王爷新丧,恭郡王年幼,按着规矩,本福晋要为王爷守丧三年,小王爷也要守孝三年。我意已决,从明日开始,王府所有大门封闭,只开一扇角门。府内所有人员,除出府采购等必要事情外,均不得外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楞了一瞬。
众人反应过来之后,人群中登时出现了一阵骚动。
玉隐没去管他们,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这还是头一次。
她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缓解一下紧张。
元澈坐在一旁,时不时拈个点心吃,安静地听自家额娘说话。
玢儿一脸震惊,此事她丝毫不知情。
但是看到二小姐镇定自若的样子,她相信,二小姐一定有自己的安排。
别人如何她不管,反正她是死活都要跟着二小姐的。
“肃静!”
老李头低喝一声,众人纷纷看向他,停止了交谈。
玉隐接着说,“本福晋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你们也都有各自的想法,不会强求。下人中愿意走的,本福晋会发还卖身契,安排管家去府衙协助申报为平民,月银全部结清并且赠送一年,作为日后安家之用。以后,就是平民而不是奴籍了。自然,出去之后,就跟果亲王府再无任何瓜葛。若是有人在外打着王府的名号行事,本福晋是不怕丢脸的,届时必当进宫禀报熹贵妃娘娘,闹到陛下跟前,绝对让那人没有好下场。若是有愿意留下的,本福晋也是十分欢迎,毕竟,偌大一个王府,总需要一些人来打理。但是,留下的人,卖身契自然就不能发还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很多人都有些心动。
平民啊,能脱籍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还能白拿一年的月例银子,那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啊。
拿了钱,出去讨个老婆,生个孩子,以后孩子就不是奴才了。
对于下人来说,如果不能摆脱奴籍,那以后的后代一出生就是奴才秧子,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玉隐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柴。
“小王爷如今年幼,王府以后如何,暂不可知。至少接下来的三年,是要消沉一段日子了。王府大小官员一共二十一人,若有意别处,可自行去宗人府申请调职,至于府中护卫亲兵也是如此,不然就等宗人府的裁撤安排吧。你们不必现在就给出答案,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巳时末,此地集合,到时是走是留,全凭自愿。”
语毕,她就牵着元澈的手进了院子。
福晋走后,李老头率先动了,他一言不发的走回了祠堂。
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也渐渐散了。
进屋之后,玉隐安排乳母带元澈回房休息。
元澈本想再赖一会儿,但是看到额娘神色有些疲惫,就歇了心思。
只说明日早上再来给额娘请安,就跟着乳母回去了。
元澈走后,玢儿让人烧了热水,服侍玉隐沐浴更衣。
“玢儿,你想不想出府?”
玉隐坐在大木桶里,看着围着自己忙活的年轻女孩。
如果在现代,十八九岁的女生,应该正是上大学的好年纪。
在这里,玢儿从小就是侍女,后来甄家败落,她被发卖,所嫁非人。
直到滴血验亲一事之后,才得以解脱。
后来,她陪自己出嫁,来到王府,还是做伺候人的活计。
她的心里,不知可曾有过怨恨?
玢儿正在朝浴桶里撒着花瓣,冷不丁听到二小姐的问话,一下子吓到了。
“二小姐,您要赶奴婢走?您不想要奴婢了吗?奴婢不想出府,奴婢只想跟着二小姐,伺候二小姐一辈子。呜呜呜,二小姐,您别赶我走,奴婢从小就是孤儿,无依无靠。在奴婢心里,王府就是奴婢的家。二小姐,奴婢很听话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呜~呜呜┭┮﹏┭┮您别赶我走。”
玢儿跪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令人好不动容。
玉隐一看这幅情景,便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温言叫她起来。
“随你吧。”
玢儿听到二小姐不再说出府的事,开心的抹了抹眼泪,爬起来继续服侍二小姐沐浴。
一晚上,整个王府里,睡得最踏实的恐怕就是玉隐和元澈了。
哦,还有玢儿和老李头。
其他有亲人的聚在一起商议,孤身一人的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的思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家都想寻摸出一个好前程。
有了奔头,日子才能接着往下过不是。
第二日辰时初,元澈就醒了。乳母给他穿好衣物,他也不吃早饭,径直就往额娘的院子跑。
玉隐还在床上睡觉,玢儿已经醒了,考虑到自家小姐有伤在身,她轻手轻脚的出门,想让小姐多睡会儿。
出来正好遇上小王爷,玢儿行李问安,直言二小姐没醒,太医嘱咐要多休息。
元澈鬼机灵的笑笑,“玢儿姑姑,那我悄悄的进去。”
玢儿不敢拦他,也怕争执吵醒了小姐,只能放他进去。
其实玢儿开门出去的时候玉隐已经醒了,但是她觉得时辰还早,还能再睡会儿。
还没睡着就听到房门被打开了,她侧头一瞥,瞧见了蹑手蹑脚进来的小团子。
她闭上眼睛,假装熟睡,等小团子一点一点挪到架子床前,突然伸手把他抱上床。
“元澈怎么起这么早,跟额娘再睡一会儿。小孩子睡眠不足,要长不高的。”
元澈听到长不高被吓了一跳,并未挣扎顺势躺在额娘身旁,额娘的被子都是香香的,真好闻。
没过多久,一大一小就又睡着了。
玉隐再次醒来,已是巳时初,她一转头,就看到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盯着自己瞧。
“元澈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额娘?”
她伸手摸了摸小团子胖嘟嘟的脸颊,软软的,真好摸。
元澈双手抓住玉隐作怪的手,并未推开而是奶声奶气的回答。
“额娘受伤了,我想让额娘多睡一会儿。”
玉隐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元澈真乖,额娘好爱你啊。”
元澈小脸瞬间爆红,说不出话来。
玉隐笑着,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可怜的小孩子,起身下床叫玢儿进来更衣。
小团子趁着额娘下床,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等丫鬟进来摆饭的时候,元澈才磨磨蹭蹭的出现在门口。
玉隐招呼他过来吃饭,他立时迈步进来,也不扭捏了。
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的特别开心。
王府的早膳是很不错的,清淡为主,营养均衡丰富,吃起来很爽口。
玉隐已经大致摸清了,王府膳食,多以清淡为主,少食辛辣油盐,看起来十分注重养生之道。
味道嘛,自然就差了些,不过,正好适合她养伤期间吃,暂且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