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国的国丧与新帝登基大典过去,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齐曜登基后,先是扶持了许多自己的人上位,而后又推行了一系列针对朝廷贪腐官员的政策,并效仿大良成立监察院,用来监察百官。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心中已有准备,这种时候,极少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毕竟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再之后,齐曜似乎这才终于想起大良使团,指派了相关人员与使团谈判。
只是,他们虽放弃了北疆六州的争夺,却执意要东南的淮水五城,且还要再加两城一州之地。
大良使团放出话,疆域寸土不让,其他条件可以随便提。
两国谈判再次陷入僵局。
羌国使馆内,晏安打发走卫兵,将一封书信递到秦慕甫面前。
信封上书“璟王亲启”,但却连口都没封。
秦慕甫随手抽出手书,只有寥寥几个字:明日辰时,绘春楼。
霍纯探头看了看,“这信都没落款?”
秦慕甫则淡然扔下信,“宫里传来的,还能有谁。”
“齐曜如今已是羌帝,他单独约见你,可要慎重。”
“无妨,他既然约我在宫外相见,可见两国和谈之事,他想私谈。”
这时言萝月端着药进门,显然是听到了方才他们的对话。
“殿下,齐曜要见你?我陪你去。”
秦慕甫两步迎上去,看了小女子一眼,不等言萝月说话,抬手拿过药碗,颇为豪气地一饮而尽。
霍纯啧啧道:“第一次见上赶子喝药的,想当初你还是易珩的时候,言萝月的药,可是求着你你都不喝,还得是我出马,你才能勉强给她一个面子,不,给我面子,哎呀!那时候的你呀……”
“闭嘴!”
“哟?敢做不敢让人说?”
秦慕甫神色不善地瞪了霍纯一眼,才拉着言萝月走回去坐下。
“霍小少爷,您总拿易公子说事做什么?那些事殿下都不记得了。”晏安打抱不平。
“他不记得,便什么都没发生?对了!易珩可是陪着曦宁公主去游过湖、看过雪的呢!啧啧,就是不知两人当时……”
秦慕甫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他不自觉看向言萝月。
竟然还有这种事?他不知道啊!
这时候,大大的晏安挺身而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霍小少爷,您不要危言耸听!殿下与曦宁公主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清白的不能再清白!曦宁公主从始至终都是单相思而已!殿下除了与她下下棋,谈谈闲,看看雪,游游湖……”晏安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就……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霍纯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秦慕甫脸色越来越黑沉,“你们都出去!”
“别呀!阿甫,你与我们说说……哎哎哎!”
霍纯话说一半,被晏安强行拽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秦慕甫看上去很受伤。
言萝月想安慰安慰他,“殿下……”
“言萝月。”
“嗯?”
“我与齐媗没什么。”
他说这话时,微微低垂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向下趴着。
他不敢看言萝月,因为他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他虽然说着否认的话,却显得很没有底气。
言萝月却是轻轻笑出了声,两个梨涡印刻在白玉面颊上,显得愈发美丽动人。
“殿下不必为此忧心,我并不在意。”
秦慕甫抬眸,神色看起来更受伤了。
“你是不在意我与她之间的事,还是不在意我?”
“都不是。”言萝月走到快要碎了的男人面前,“是不在意你身为易珩时对我的冷漠。”
“……”
“青瑛曾说,爱之深恨之切,当日我一句解释都没有,那样坚定地离开你,欺骗你,你想必是恨我的,所以后来,你受伤失忆,才会那般疏远我,冷落我,我当时还认为自己是咎由自……”
秦慕甫突然抬手堵住小女子的唇,然后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我从未恨过你,即便误以为你选了秦慕苏。”
即便以为她选了秦慕苏,也只是希望她能幸福而已。
若那是她想要的,他会成全她。
言萝月内心感动,她抱紧男人精瘦的腰,“看吧,你即便认为我喜欢上别人也不在意,我又如何会在意你失忆后与谁要好?”
“……嗯。”
秦慕甫的心情终于轻快许多,那种不在他掌控之内的变数,让他心头慌张。
好在她是言萝月,心思通透内心洒脱,又那般懂他。
“殿下?”
“嗯?”
“这段时日你为何又叫我言萝月了?此前不是与祁王殿下置气,也要叫我月儿吗?”
秦慕甫拥着小女子,一只手捡起她一缕发梢捏在手中把玩。
“你想我叫你什么?”
言萝月果然认真想了想,片刻后笑道:“其实叫什么都好,只要是你。”
秦慕甫没有接话,言萝月又道:“那殿下希望我叫你什么?”
“夫君。”
“……”
第二日,秦慕甫如约来到西京城最为繁华的酒楼:绘春楼。
酒楼并未戒严,可见齐曜是微服出宫。
进门便有人引着,将秦慕甫带上顶楼雅间,随行的晏安则被门口侍卫留在外面。
秦慕甫踏入雅间,一身暗色黑底绣金龙纹锦袍的齐曜,就站在山水屏风前迎接。
“璟王,好久不见。”
秦慕甫立在门边,任由身后的门被人关上。
“看来,你是来叙旧的。”
齐曜浅笑一声,先一步转身往里走,“若非叙旧,你眼下见到朕,应当向朕行礼,毕竟朕如今乃一国之君。”
内室没有别人,只有一壶清茶,几碟点心。
齐曜先一步坐下,并抬手斟了一杯茶,推到对面,“请用。”
秦慕甫也来到桌边坐下,看着那杯茶,淡淡说道:“这亲和,演的太过。”
齐曜并不在意被揭穿,随意喝了一口茶才说:“没办法,你太聪明,又是战神,朕不想与你为敌。”
秦慕甫看着齐曜,数日不见,他的确不太一样了。
神态与眼神可以演,可那份发自内心的从容自在却是演不了的。
一直忌惮的老羌帝去世,一直惦记的冤案亦被平反,想必压在他心头的巨石消失,他获得了新生。
他可以被利用的弱点没了,那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