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善几乎是撞进了屋内。
此刻他已顾不得礼仪规矩,冲到胤礽身边语速飞快地说:“皇上得了密报称您在行宫之中有淫乱之举,圣驾马上就到,三阿哥让我先来传信。”
话音刚落,外间就已经响起纷杂的脚步声。
然而正屋的门并未被打开,康熙直接去了旁边耳房。
胤礽倏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四阿哥隔着窗看了一眼,拦住准备跟上去的法式善,说:“你是三哥的人,现在过去容易惹事,从后面走。去告诉三哥,千万不许妄动。”
法式善用力点了头,飞快地从后门离开。
四阿哥转身吩咐道:“张起麟去找小明子和郭玉,让他们把行宫所有伺候的人都控制住,不许有任何人趁乱离开。苏培盛,今儿咱们一起陪着太子哥哥逛花园,亲眼看见瑚图里吐血晕倒。”
“奴才遵旨。”
“走。去给汗阿玛请安。”四阿哥长出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迈步走了出去。
康熙站在耳房的台阶下,眉头已能拧出水来,就在他的怒气即将爆发时,胤礽和四阿哥已行至他面前请安。
康熙面色稍霁,随行在他身边的几位大太监也都暗自松了口气。康熙叫了起,而后冷着声道:“去开门。”
魏珠从康熙身边出列,走到了二房门前。
胤礽却在此时出了声:“汗阿玛不是来找儿臣的吗?”
“魏珠,开门。”康熙道。
胤礽上前一步,说:“汗阿玛请息怒,儿臣知道近来有些不大好听的传言,但如今儿臣正好好地站在您面前,您还要推开这扇门吗?”
“胤礽,你这是在跟朕说话吗?!”康熙沉着声音说道。
胤礽跪地:“汗阿玛,今日这扇门如果被您打开,外间传言不仅不会停歇,反而会更加甚嚣尘上。”
四阿哥也跟着跪地:“汗阿玛请三思。您如果真的推开了这扇门,无论太子哥哥再做什么,都只会落下不得您信任的名声。汗阿玛,您千万三思啊!”
康熙垂眸看着二人,冷声说道:“魏珠,去开门。”
胤礽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康熙,不解,疑惑,失望……各种情绪堆在眼中,最终,他闭了眼,眼泪滑落。
房门被打开,屋内的两个人衣衫不整,在床上正做得不知今夕何夕。
开门的响动并未打断他们,甚至在魏珠走到他们身旁时,二人还在旁若无人地缠绵热吻。
“这就是你的人。”康熙甩下这样一句话,拂袖转身。
王德润却在这时出现,拦住了康熙的去路,他跪地叩首:“启禀皇上、太子殿下,瑚侍卫不大好了。”
四阿哥眼疾手快,死死拉住准备起身的胤礽。
康熙皱了眉,问道:“你说什么?”
“臣……”
王德润立刻又叩首,“臣知罪,臣以为皇上是为着瑚侍卫中毒之事前来此处的。臣知错,请皇上恕罪。”
康熙:“站起来回话!什么中毒?!”
王德润起身,仍是躬着腰,恭敬说道:“瑚侍卫自跟随出行以来身子日渐虚弱,这段时日经常晕倒,方才在花园中更是吐血昏厥,臣奉太子殿下之命替他诊治,发现他是被人下了毒,如今毒已至心脉,刚刚昏迷之中又呕了血,恐怕……恐怕不大好了。”
康熙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胤礽:“你怎的不说?!”
“汗阿玛……您可曾信过儿臣?”
胤礽站起身来,“传言刚起时,儿臣就曾说过从未做逾矩的事。
今日您不知道得了什么信儿,怒气冲冲到了儿臣这里,在看到儿臣站在您面前时,您还是不信。
瑚图里替儿臣挡了祸中了毒,这些时日他身子差到几乎无法当值,随行的人全都知道。
德住和额楚跟他日日在一处,他们就算再没有心,也不会在瑚图里生死未卜的时候在旁边做这等淫乱之事。
他们二人都是世家公子,又在宫中行走数年,便是真的情动不能自已,也不至于在旁边有人时还如此缠绵不停。
刚才进门的是魏公公,只在屋里待了那几瞬,出来后便已面红耳赤,现在还气促喘息不止。
可见那屋里本就不干净!您进来直奔耳房时儿臣就已明白了过来,您可知方才若不是瑚图里晕在了外面,儿臣回来后原本是要去耳房温书的!
那屋里的腌臜物,原是为儿臣准备的!这宫里有人要害我!您却信了旁人!”
最后这一句,胤礽几乎是喊出来的。
“保成!”康熙不由得上前一步。
“儿臣正要亲去您面前求救,只是晚了一步,就让人算计了去。”
胤礽拱了手,“汗阿玛恕罪,儿臣想去看看瑚图里。
他陪了儿臣二十年,即便是个物件,摆在身边二十年,也总归是有感情的了。如果汗阿玛认为这样的感情就是秽乱,那儿臣认了便是。”
康熙见胤礽这般神情,心中似是被戳中。
他转了身,道:“顾问行,去查清楚。”
顾问行领旨。
“赵昌,去把御医都叫来。”康熙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胤禛也起来吧,去陪陪你二哥。”
“儿臣遵旨。”四阿哥连忙起身,跟着胤礽进了屋内。
康熙看着御医来往行走,看小太监端出一盆盆血水,心中那点儿怒气逐渐平息,他叹了口气,道:“富善,随朕出去走走。”
康熙屏退了随行的一众太监侍卫,只带着富善在花园中慢慢前行。
“就不打算说点儿什么?”康熙问。
富善回话:“奴才不敢说。”
“你这些年也没少说那些僭越难听的话,怎么这会儿就不敢了?”
康熙道,“说吧,准你无罪。”
富善道:“其实奴才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看着瑚图里那样,有些物伤其类罢了。”
“你又没中过毒。”康熙道。
“就是因为奴才没有,所以才会如此感觉。”
富善说,“奴才很幸运,跟着您的时候您就已经是皇上了,那时候有太皇太后和太后,还有苏麻姑姑,谁会想不开去害您啊?
奴才有时候想,如果先帝没那么早离开,如果您也跟太子殿下似的身边围绕了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当年我们这些人,怕是不可能这么顺遂地长大。
那年跟着您一起擒拿鳌拜,奴才胳臂被抓伤了,其实就是很小的伤,您都跟御医说治不好就偿命。
现在瑚图里这是中了毒,太子殿下却不敢向您报告,自己瞒着藏着,硬扛着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才想着去求您。”
“他就这么怕朕吗?”康熙叹息。
“二十九年那事您没处置。惠妃对先平妃那般态度,您也没管着,这次谣言甚嚣尘上,您还是没表态。
主子,大清的太子需要锤炼才能成长,可咱大清的太子也是您的儿子啊。
哪有自己儿子被陷害被造谣,做阿玛的不护短反而责备的?奴才斗胆说一句,您对太子真的太严苛了。”
“你是胆子挺大的。”康熙嗔道。
富善不卑不亢,只道:“那是主子纵着奴才,奴才才敢说的。”
康熙又说:“你刚才该拦着的。”
“太子和四阿哥都没拦住,奴才说话哪还能有用?奴才只是主子的奴才,伺候着您开心就行了。”
“你啊!”康熙抬手拍了拍富善的手臂,“你去查查清楚,甭管查到什么,照实来报。”
“奴才遵旨。”
魏珠在屋外等候着,见富善打了手势,他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上前请安后说道:“主子,奴才听着太医们好像有了章程,已商量着用药了。”
“嗯。你如何了?”
魏珠跪地:“奴才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康熙迈开腿,回到屋里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