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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
这座安庆临时首府中,刚刚上任的湖北巡抚翁同书正在训话。
这位新巡抚看起来温文尔雅,颇有儒生风范,但说起话来却是雷厉风行,压力拉满。
“皖北战局糜烂,尔等都有责任!”
“上一任福济办不好的事情,尔等听本官的话自然能办成,听到了吗?”
在场的诸多清军将领纷纷点头应是。
别看翁同书是个汉人,但人家的老爹可是翰林院学士,给咸丰皇帝上过课的。
虽说不像杜受田那样能成为帝师,却也深得咸丰皇帝的信任。
翁同书也知道这些家伙多半是口服心不服,便从手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拍在桌子上。
“这是本官派人获取的最新情报,陈玉成即将对庐州发起进攻,尔等都可以看看。”
众将心中一惊,赶忙凑过去。
信是捻军将领李昭寿写来的。
李昭寿虽是捻军的一部分,表面上也跟随盟主张乐行加入了对清军的战争,并参加了枞阳会议。
可实际上他却首鼠两端,偷偷和大清保持联络。
枞阳会议召开时,李昭寿特地和太平军许多将领套话,得知了九江被屠、天京被围的严峻情况。
李昭寿觉得太平天国的灭亡板上钉钉,便立刻将枞阳会议的决策写在信里,让心腹偷偷带来庐州交给新任大清安徽巡抚翁同书。
诸多清军将领看完这封信,都感觉事态严重。
“陈玉成主攻庐州?”
“巡抚大人,咱们得赶紧让湘军进入安徽支援咱们啊。”
“李续宾不是就在九江吗?巡抚大人快让胡林翼大人把他那支兵马调过来吧。”
之前陈玉成在安徽、湖北纵横来去,在场的清军将领哪个没吃过亏?
对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有很重的心理阴影。
翁同书闻言顿时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当场拍桌。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安徽境内如今可是有三万多朝廷的兵马,陈玉成区区三万饥民,本官何须向别人求救!”
“若是传到皇上耳中,还以为咱们安徽没有男子汉了,只能靠湘军救命呢。”
“都给本官做好准备,迎战陈玉成!”
众将面面相觑,只能应是离开。
走出巡抚衙门的大门口,萧开甲有些担忧地对着一旁的李孟群道:
“大人,没有湘军的支援,咱们能守得住吗?”
李孟群叹了一口气,道:
“还好巡抚大人只是让咱们守,若是再要求咱们主动出击,嘿嘿……”
怪笑了两声之后,李孟群正色道:
“无妨,长毛贼缺乏重火力,咱们这边打他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萧开甲叹了一口气,道:
“希望如此吧。”
对这些清军将领来说,他们虽然畏惧陈玉成,但在过去的战斗中也能察觉到陈玉成麾下兵马战斗力不足的问题。
眼下双方数量相仿,给他们还是增添了一些信心。
湖南,杨家坪。
“……着曾国藩夺情复起,即刻领兵赶赴浙江,剿灭石达开贼匪!”
听着面前的使者宣读完圣旨,已经接过不知道多少次旨意的曾国藩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难掩喜色。
“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句话曾国藩不知道喊了多少次,但肯定是人生至今最为认真,甚至是虔诚的一次。
接完旨意,两个弟弟就围拢过来。
“大哥,你终于能复起了!”
“大哥,我们又能回去剿灭长毛贼了!”
曾国藩呵呵一笑,对着曾国华道:
“你马上出发,去联系九弟的吉字营。”
“还有,皇上调拨给我的那些兵马,也要赶紧派人去和他们联系一下。”
【和上一次母丧时对咸丰皇帝夺情复起旨意推三阻四不同,这一次父丧丁忧之中的曾国藩非常痛快地就接旨谢恩,并在第二天离开了杨家坪老家。】
至于后世为什么会有人屡次三番称赞曾国藩是超级大孝子……
别问,反正问就是孝顺。
能为大清做到这种地步,那能不孝顺吗?
曾国藩接完旨意之后,立刻回到书房之中开始写信。
他第一封信是写给湖南巡抚骆秉章的,感谢骆秉章几次保举自己复起。
第二封信是写给左宗棠的。
“……左兄胸襟之开阔,曾某自愧不如。”
“如今得复起,将来若有机会,当略尽绵薄之力,报于兄台。”
第三封信则是写给胡林翼的。
“……巡抚大人屡次保举之恩,曾某铭记在心。”
“今曾某将入浙剿石达开部贼匪,恳请巡抚大人开恩,调拨曾某九弟曾国荃之吉字营入我麾下作战。”
……
第二天,大孝子曾国藩留下原本就在老家看守祖业的二弟继续在家服丧,带着另外一个大孝子六弟曾国华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杨家坪老家。
至于更加孝顺的大孝子九弟曾国荃,早几个月就已经跟随李续宾攻克九江并屠城,如今正在江西境内休整。
长沙,巡抚衙门。
左宗棠放下曾国藩写给骆秉章的信,又拿起曾国藩写给自己的信。
看着看着,左宗棠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随后明显愤怒起来。
“这个曾国藩,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以前是个只知道蛮干的二愣子,但起码还算是有一腔赤诚。”
“如今倒好,变成了一个圆滑世故的马屁精。”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有这种转变呢?”
左宗棠当即提笔写信,就要怒斥一番曾国藩。
不曾想这信还没写完,就有人送来拜帖。
拜帖的名字赫然就是——曾国藩。
镜头一转,左宗棠和曾国藩坐在长沙曾家府邸喝酒。
左宗棠虽然性情刚直,但考虑到曾国藩毕竟刚死了爹,当面骂人好像也不太合适。
于是这顿酒双方只是畅谈过去交往之中的开心事情,以及对太平天国的诸多胜利,倒也颇为尽兴。
酒酣耳热之际,曾国藩突然站了起来。
左宗棠见状心中一跳。
这曾国藩怕不是要送礼吧?
送礼你也得偷偷送啊,哪里有在酒席上当面送的。
咱们大清官员都是要脸的好吧。
曾国藩清了清嗓子,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过去曾某对左先生多有得罪,这段时间在老家静思过往,方知左先生字字珠玑,皆是肺腑真言。”
“曾某今日厚颜,还请左先生为我书对联一副。曾某当随身携带,挂辕室之中每日自省。”
“啊?”左宗棠闻言,当场就愣住了。
这种书写对联悬挂自省的事情,一般是发生在学生和老师之间。
曾国藩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道光进士,当朝二品在籍侍郎。
左宗棠比曾国藩还要小一点,而且仅仅是个举人,巡抚衙门的幕僚而已。
曾国藩竟然要向左宗棠求对联,这身段简直放得不要太低,都把自己当成学生和晚辈了。
左宗棠刚直是刚直,又不是不通人情,当即连连摆手。
“曾大人不要开玩笑了,左某何德何能?”
曾国藩恳切地抓住左宗棠的手,正色道:
“左先生当得!”
“若是左先生不写,那就是看不起曾某,不愿意交曾某这个朋友了!”
……
曾国藩亲自研墨端笔,看着左宗棠大笔一挥。
上联:“集众思,广忠益。”
下联:“宽小过,总大纲。”
随后,左宗棠拿出自己的随身印章,在对联角落盖上。
曾国藩露出笑容,朝着左宗棠拱手。
“多谢左先生!”
半个时辰后,左宗棠坐着轿子,忽忽悠悠地出了曾府。
看着长沙街道两旁的热闹景象,左宗棠摸着胡须,自言自语道:
“这曾国藩,是比以前会说话了。”
“嗯……倒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