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河水不见了?”
李广利在听到了这个禀报之后,脑海之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些工匠们在扯淡。
等他抵达现场之后却发现,工匠们竟然真的没有说谎。
经过十天的施工,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泉水的确全部都被改变了流向,绕过了贵山城。
但在山脚处的某个地方,河水冲刷之下,地面凭空塌陷,出现了一个大洞。
这个洞口非常宽阔,单单是直径就有好几丈。
河水源源不断地流入了这个大洞之中,能听到洞里传来的一阵阵回声,但却无法探知洞的大小。
李广利站在洞口等了整整半个时辰,河水不断流入,大洞却根本没有被填满的迹象。
李广利沉默片刻,开口道:
“还能继续改道吗?”
负责管理工匠的随行大汉官员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可以,不过还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李广利心中突然一动。
“听说西域的不少国家,国王都喜欢在城里挖一些隐秘的地道,以便在关键时刻逃生。”
“难道说,这就是其中一个地道出口?”
想到这里,李广利突然高兴了。
“好,很好!”
贵山城,王宫内。
大宛王毋寡得知了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消息。
“大王不好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王宫下面的地道全部都被水淹没了!”
“什么?”毋寡闻言,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急匆匆地来到了寝殿中某个地道的入口。
果然,才刚刚进入地道,就发现水已经淹没到了小腿。
而且,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毋寡脸色惨白,过了好一会,突然跳了起来。
“立刻派人去通知王后,收拾行李,从地道之中逃离!”
一旁的心腹将军赶忙拉住毋寡。
“不能这么做,大王!下面的地道太复杂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已经水淹没,甚至冲垮掉了。”
“这个时候进地道,很可能会被活活淹死在里面的!”
毋寡身躯摇摇欲坠。
他之所以敢在兵败之后依旧咬着牙坚守,最重要的底气并不是援兵,而是这条地道。
只要地道还在,就算汉军破城,毋寡也可以通过地道逃往其他国家。
可现在,这条后路没了!
大臣们也闻讯而来,看着面前被水淹过的地道入口,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地道里的水又上涨了至少十厘米!
可以预见,最多一天时间,这地道将会被彻底淹没。
就算是最会水性的人类,也不可能一口气潜水通过好几里的地道,逃出城外。
“大王,现在该怎么办?”
面对着这个问题,双目失神的毋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臣们只能默默离开。
不知何时,黑暗中,几名大宛的臣子聚集在了一起。
“地道都被淹没了,城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汉军在轮台国的屠杀你们都知道了吧?要是被李广利破城,我们也会和轮台国的大臣们一样被挂在城头的!”
“还是投降吧,对大汉不恭敬的是毋寡那个大王,我们身为臣子,只要主动开城投降,肯定能活命。”
“昧察不是一直以来都亲近汉朝吗?我们把他放出来,让他主持大局。”
“大汉皇帝要的是汗血宝马,我们给他们就是了。有了汗血宝马再加上
深夜,忧心忡忡的大宛王毋寡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突然,一阵激烈的兵器相交声响起,而且不断迫近。
有人大叫起来。
“造反了,昧察造反了!”
毋寡吓了一大跳,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带着几名侍卫就逃。
但还没逃出多远,就被诸多叛军团团围住。
火把的照耀下,已经被毋寡关在大牢中四十多天的昧察出现了。
昧察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口依旧清晰可见。
毋寡心惊胆战,大叫道:
“昧察,我是你的大王,你不能杀我!”
昧察叹了一口气。
“大王,我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劝说过你了,大汉和匈奴一样都是我们大宛人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你执意不听,如今我们大宛国马上就要面临亡国之灾,不能再让你随意胡来了。”
“为了平息大汉的怒火,臣也只能借大王的脑袋一用了!”
昧察说完,转过身去。
毋寡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一名平日里言听计从的大臣一脸狰狞,手持利剑走上前来。
剑光一闪而逝,一切陷入黑暗。
大元世界。
皇太孙铁穆耳有些好奇地开口道:
“皇祖,为什么这些家伙总是觉得,只要杀掉国王再投降就能获得赦免呢?”
忽必烈摸着胡须,呵呵笑道:
“因为就算换了新的皇帝,每个皇帝也都是需要有人来当官,帮忙统治臣民的。”
“咱们大元不也一样吗?”
铁穆耳道:
“大元不是很喜欢屠城吗?”
忽必烈表情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
“那是当年蒙古帝国留下来的罪恶习俗,如今咱们大元已经废止这种恶习了。”
蒙古帝国最为人知的,除了前无古人的最大陆地疆域之外,就是屠城了。
历史上,蒙古大军走到哪里屠到哪里。
西夏国,直接被屠杀到整个文明彻底断代。
花刺子模国,同样被杀得绝种,文明从人类历史上消失。
还有西亚的诸多阿拉伯国家,东欧大草原上的基辅罗斯公国,波兰、立陶宛乃至匈牙利,都被蒙古大军一座座城池屠杀过。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金国以及南宋。
很多人都在质疑南宋农民起义次数位居历朝历代的真实性,理由是直到南宋最终灭亡的崖山之战,都还有几十万军民跟随着宋朝末帝。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南宋作为抵抗蒙古帝国最激烈,时间最长的国家,让蒙古帝国付出了对外扩张中最惨痛的代价。
战死的普通蒙古帝国将士们都不说了,就连蒙古帝国最后一任大汗蒙哥,都是在进攻南宋钓鱼城时被宋军射成重伤,不治而亡。
南宋并不是被蒙古帝国灭亡的,而是被大元王朝开国皇帝忽必烈灭亡的。
从法理的角度来说,蒙古帝国是在南宋灭亡之前就已经土崩瓦解了,等于是蒙古帝国死在了南宋之前。
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大元军队在南下灭宋时,自然也就进行了极为酷烈的报复。
南宋统治的核心区江南一带,被元朝军队杀得十室九空。
就连其他地区,只要不投降的,也都一律屠城。
在这种浓重的死亡阴影笼罩下,南宋剩余的军民别无选择,只能拼死和元朝军队决战。
这才有了崖山海战时,依旧有数十万军民追随宋朝末帝的事情。
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干嘛不拼?
本质上来说,这数十万军民中绝大部分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战,还有一部分理想主义者是为了华夏文明的存续而战。
硬要将这件事情套在南宋朝廷得人心身上,那就是纯粹的胡扯了。
忽必烈想起过去,多少也有点尴尬,道:
“其实屠城也并不是没有好处,你看历史书上好像记载了很多城池在面临屠城时拼死反抗的故事,但其实大部分城池知道不投降会屠城后,他们立马就投降了。”
铁穆耳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理解。
史书能记载的,那肯定都是非常难得、少见的故事。
如果大元所到之处,每一座城池都拼死抵抗,那史官们压根就没必要去记载了。
正因为有骨气,敢于抵抗到底的城池是少数,所以才值得在历史书上大书特书,进行弘扬和表彰。
如果仅仅看到史书上都是拼命抵抗的,就以为历史上所有城池都在拼命抵抗,就是一叶障目了。
任何时代,大部分人都是得过且过,都是能苟活就行。
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人,才愿意为了文明、家国、种族的存续而奋战到底,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所以这些人才能被称之为英雄。
英雄永远都是稀少的、孤独的。
忽必烈想到这里,忍不住感慨道:
“这也是朕愿意主动将大蒙古族融入华夏的原因。”
历史告诉忽必烈,草原上的种族永远都在走马灯一样更换。
匈奴之前有东胡,匈奴之后是鲜卑,鲜卑之后是柔然,柔然之后是突厥,突厥之后是回纥……一直到蒙古。
这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宿命。
旧的民族总会被新的民族所取代。
曾经那么多强大过的草原帝国都没能逆转这样的宿命,蒙古又怎么能例外呢?
融入华夏,就是忽必烈为蒙古人寻找的续命之法。
华夏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当然就是悠久的历史,始终没有断绝的传承。
当蒙古人融入了华夏文明,自然也就获得了这种特质。
蒙古族成为了华夏大家庭的一员,就能在华夏文明的庇护下,将自己民族的文化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了。
铁穆耳深以为然,点头道:
“看了这么多部盘点视频,孙臣其实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军事上的强悍永远都只是一时的,总会有后来者比先行者更加强大。”
“只有坚韧的文明才能长久的存续,才能在一次次的挫折后重新站起来,超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孙臣向您保证,将来的大元,一定是蒙汉一体的大元。”
“不,或许有一天,大元之中不再有什么蒙古人和汉人,有的全是华夏文明的后裔——元人!”
忽必烈闻言,哈哈大笑。
“乖孙儿,这正是朕心中最想要看到的场景啊!”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李广利看着面前的昧察,表情相当冷淡:
“有什么话就说。”
昧察将手里的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死不瞑目的毋寡人头,语气非常谦卑地开口道:
“大宛王毋寡无知,冒犯了天朝上国。”
“我等已经将毋寡诛杀,希望能平息将军和大汉皇帝陛下的怒火。”
李广利扫了一眼毋寡的人头,冷笑道:
“仗都已经打到这种份上了才想着求和,难道你们不觉得太晚了吗?”
一旁的诸多大汉将军、校尉也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就现在的局势,大汉军队再加把劲,最快几天内也就能攻破贵山城了。
何必要跟大宛和谈?
昧察非常诚恳地开口道:
“听说将军此次前来,是为了得到我们大宛最顶级的汗血宝马。如今城里成年的汗血宝马还有八十二匹,我们愿意全部献出,帮助将军完成大汉皇帝陛下的愿望。”
“如果将军不允许我们投降,那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杀掉所有汗血宝马,和将军拼命到底。”
“将军就算杀了我们,没有汗血宝马,回去又怎么和大汉皇帝陛下交差呢?”
李广利表情顿时一僵。
取汗血宝马当然只不过是个明面上的幌子,用了蒙蔽匈奴的借口罢了。
但是,即便只是个幌子,大汉皇帝刘彻确确实实发了圣旨,要求李广利带回汗血宝马。
带不回去,李广利就算屠灭了大宛国所有人,慑服了整个西域,达成了刘彻的真正目标,明面上李广利依旧没有完成任务!
这肯定会影响李广利战后的爵位、官职,甚至是史书上的功绩评价!
昧察继续开口道:
“而且如今康居国的三万骑兵也已经抵达城外三十里处,只是听说大汉兵锋过于强盛,所以不敢前来罢了。”
“将军若是继续攻城,一旦大汉军队久攻不克,我们再和康居国里应外合,难道将军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吗?”
“若是将军允许我们投降,康居国自然也不敢单独和大汉主力作战,也一定会选择臣服大汉。”
“还请将军三思,究竟是接受我们的投降选择最稳妥的胜利,带着汗血宝马回去接受大汉天子的表彰,还是要冒着可能第二次全军覆没的风险,继续攻城下去呢?”
听到这里,不单单是李广利,在场的所有大汉将军、校尉都陷入了沉思。
昧察所说,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究竟是战是和?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主将李广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