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弘历的表情,康熙少见地开怀大笑了起来。
“弘历啊,你接受一点锻炼,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年轻人嘛,确实是要多一点努力的,你阿玛不就很努力吗?不然也不会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胤禛闻言,赶忙道:
“都是皇阿玛教育得好。”
弘历身体摇摇欲坠。
完了,这下子是全完了。
皇祖父都不帮我说话了,接下来岂不是要迎接魔鬼课程了?
康熙笑完之后,又看了一眼胤禛。
“老四啊,你要明白,一个人若是能靠着自己的内生动力来进行努力,他就能够真正的成事。”
“可如果是被别人一直逼迫,违反自身的意志,他心里只会积累越来越多的反感。”
“等到有一天他能自己掌控命运的时候,这种反感就会引来巨大的反噬,让他彻底走向另外一面。”
康熙说到这里,指了指金幕中正苦着脸在李太后监督下做功课的万历皇帝。
“过犹不及啊,老四。”
胤禛闻言,脑海中回想着关于万历皇帝的诸多记载,若有所思。
弘历见状,心中顿时又生出了希望。
皇祖父终究还是对我好的,说不定阿玛这一次就会改变心意了!
胤禛沉吟良久,开口对着弘历道:
“也罢,那你每天就不需要多加两门课了。”
弘历心中一喜,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又听胤禛道:
“每天下午加一门课就行,不完成不许吃饭睡觉。”
弘历:“……”
搞了半天,这课程还是加上去了!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刚刚继位的万历皇帝,每天的时间都被课程塞得满满的。虽然不需要他去处理什么国政大事,但他的忙碌程度已经不逊色于那些正常执政的皇帝了。】
【而高拱和冯保这两位内阁与司礼监领军人物之间爆发的斗争,也愈演愈烈!】
后宫之中,小皇帝朱翊钧正在聚精会神地做着今日的功课。
暂时摄政的两位太后放下奏章,都陷入了苦恼中。
陈太后看了一眼李太后,道:
“妹妹,高阁老似乎是想要让冯保这奴才从司礼监滚出去啊。”
陈太后虽然是隆庆皇帝的正宫皇后,但并未给隆庆皇帝生下嫡子。
李太后之前是皇贵妃,却母凭子贵,以万历皇帝生母的身份,成为两位太后中更具决定权的那一位。
李太后想了想,道:
“姐姐,不如把冯保那个奴才叫过来,问个清楚。”
陈太后点头称是。
很快,冯保就来到了两位太后的面前。
李太后淡淡道:
“冯保啊,这外面弹劾你的奏章这么多,你才刚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没几天,就得罪了这么多人吗?”
“这国事还能不能托付给你了?”
冯保露出惶恐的表情,立刻就跪了下来,叫起了撞天屈。
“太后有所不知,那高拱一直以来都看不惯老奴,他就是要把老奴往死里整啊。”
“老奴伺候了先帝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老奴本该在六年前就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是高拱一直向先帝进谗言……”
“若非两位太后垂怜,老奴连一个掌印太监都当不上,您说就老奴这种样子,能是什么权倾朝野祸害朝政的奸宦吗?”
两名太后闻言对视一眼,心中不觉都相信了几分。
陈太后放缓了语气,道:
“冯保啊,你在裕王府就一直伺候先帝,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但高拱毕竟是先帝的帝师,你也不要和他搞得这么僵嘛。”
李太后点了点头,道:
“天地君亲师,你冯保就是个奴才,和先帝的恩师,皇帝的师祖去对抗,像什么样子!”
无论陈太后还是李太后,都非常清楚高拱在隆庆皇帝登基过程中出了多少力。
隆庆皇帝的父亲嘉靖皇帝,那可是一个修道入脑的怪胎,信奉什么“二龙不相见”,几十年都没和隆庆皇帝见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嘉靖想要了解隆庆皇帝,就只能靠别人的讲述。
最重要的是,嘉靖不但修道入脑,还多疑善变!
高拱正是在这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嘉靖和隆庆皇帝两父子的沟通桥梁。
两位太后作为隆庆皇帝的枕边人,对此心知肚明,也非常敬重高拱。
冯保闻言,苦着脸道:
“两位太后娘娘,您这就是冤枉老奴了呀,老奴几斤几两敢和高阁老斗?先帝在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呼风唤雨,朝中哪个大臣不是他的党羽?”
“就连内阁次辅张居正张阁老,平日在内阁也不敢对高阁老说一个不字啊。”
听到这里,两名太后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李太后狐疑道:
“此话当真?”
冯保忙道:
“老奴愿意以性命担保,若是太后不信,尽管去找张阁老,或者朝中任何一名大臣前来询问。”
李太后吐出一口气,道:
“不管怎么样,你让着点高阁老就是了。”
冯保似乎豁出去了,沉声道:
“太后娘娘,老奴也知道高阁老势大,本来也该好好跟他合作。”
“可那天在内阁之中听到了一句话,老奴实在是忍不了,和他吵起来了,所以才被高阁老欲除之而后快啊。”
陈太后疑惑道:
“什么话?”
冯保迟疑片刻,咬牙道:
“高阁老说,十岁孩子,如何能为人主!”
“什么?”陈太后和李太后齐齐大惊。
就在一旁一直在做着功课的小皇帝朱翊钧,也猛然抬头。
这句话的意思一听,就是高拱觉得十岁的朱翊钧,根本就没资格成为皇帝!
李太后心乱如麻,道:
“高阁老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冯保红着眼睛,道:
“老奴怎么知道他?太后娘娘,现在高阁老是想要除掉老奴吗?不,他是想要把司礼监全部拔掉啊。”
“高阁老的奏章上都明说了,要‘惩中官专政,条奏请诎司礼权,还之内阁’!”
“太后您想,有司礼监咱们这些奴才制衡的高阁老都如此霸道了,若是没了司礼监,批红权给了内阁,高阁老得专横成什么样子?”
“到时候,这个大明还不是高阁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能治得了他!”
两太后闻言,不由色变。
过了片刻,李太后挥了挥手,道:
“冯保,你下去吧。”
冯保退下之后,李太后看向陈太后,道:
“姐姐,咱们该怎么办?”
陈太后思索片刻,道:
“冯保这个奴才平日里也是有些奸猾的,他的话不可全信。”
“高先生若是大奸大恶之徒,也不应该几十年如一日侍奉先皇,在那种危急局面下依旧不离不弃。”
李太后缓缓点头,道:
“但高先生想要收回司礼监的批红权,这确实万万不可。皇帝如今年幼,一旦票拟批红尽归高先生的手,那他与霍光、王莽何异?”
陈太后目光闪动了一下,道:
“若真遂了高先生的意,恐怕就算高先生对大明忠心耿耿,某些人也想为了个从龙之功,来个黄袍加身了!”
两名太后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大明的基业,可不能败在咱们两人的手里。”
“否则将来九泉之下,你我姐妹还有何面目去见历朝历代的先帝!”
一旁朱翊钧闻言又抬起了头,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两位娘亲。
李太后瞪了一眼朱翊钧。
“皇帝,还不赶紧做功课!”
朱翊钧身体颤抖一下,赶忙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直至黄昏日落,完成功课、用过晚膳的朱翊钧才在诸多太监宫人们的簇拥下,回归自己寝殿。
走在路上,朱翊钧突然轻声自语。
“若用舍予夺,不由朝廷,朕将何以治天下!”
画面一转,已经是大明例行朝会。
群臣齐聚会极门外,各自凑成小圈子,窃窃私语。
“今日的朝会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啊,人这么多?”
“那可不?听说早两日宫里两位太后就发下旨意,内阁、五府、六部等在京之人,务必到场!”
“高仪高阁老怎么没来?他可是三辅臣之一啊。”
“高仪阁老都重病多日,有半个月没上朝了,据说也是时日无多。”
“你们说今天是为了什么事?”
“还能为的什么,自然就是高拱高柱国上奏希望能将批红权收归内阁之事。”
“此事若成,将来总算不用看到那些太监阉人的嘴脸了。”
“也不好说,陛下年幼,内阁擅权,难道就是好事了?国少主疑啊!”
张居正和几名相熟的大臣站在一旁,闲聊着最近的一些事情,表情颇为淡然。
作为内阁首辅的高拱,却有些心神不定。
这一次的朝会突然扩大规模,高拱事先却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他也是老政治家了,自然能从中品出几分不对。
沉吟片刻,高拱大步走到张居正的面前。
“张阁老,可否谈谈?”
张居正闻言,赶忙和其他几人道了个不是,跟随高拱走到一旁。
高拱看着张居正,正色道:
“张阁老,待会若是冯保那阉人向老夫发难,还请张阁老念在昔日承诺之谊,助老夫一次。”
张居正心中,顿时回忆起了一幅画面。
两人其实在翰林院之中就认识了。
当时高拱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时不时就能在皇帝面前讲经,是领导。
而张居正是翰林院普通学士,是高拱的下属。
两人在翰林院之中也曾经讨论国事,痛陈嘉靖朝的弊病。
也曾对酒当歌,立下诺言。
“将来若你我皆入阁,必定守望相助,为大明开创一番新气象!”
张居正表情复杂,轻声点头。
“高阁老放心,你我终究是同道中人。”
高拱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有张阁老的支持,老夫无所畏惧了!”
片刻后,会极门打开了。
群臣收起心思,依照各自次序,鱼贯而入。
在会极门面前的广场处,这就是皇帝朱翊钧和两位太后举行朝会之地。
君臣见礼过后,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视一眼,随后朝着身边的太监王榛点了点头。
王榛立刻手捧一份圣旨,对着走到群臣面前。
“今有两位太后、陛下旨意,群臣听旨!”
群臣闻言,都是一惊。
还没议事呢,旨意都已经写好了。
这是要出大事啊!
但此刻旨意不明,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开口说什么。
包括高拱在内,群臣都是肃然听旨。
王榛高声宣读:
“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专。”
“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
“高拱着回籍闲住,不许停留!”(圣旨原文)
这份旨意不过短短三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于在场文武百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高拱。
高拱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臣……领旨!”
李太后和陈太后又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今日朝会到此结束,群臣各自散去!”
小皇帝朱翊钧随即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高拱,然后跟随两位母后登上车驾离开。
冯保同样看了一眼高拱,嘴角明显扯动了一下,随后低头紧随离开。
广场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掌权数年,几个月前皇帝继位时还被认定为首席辅佐大臣,加封柱国,风头一时无两的高拱,竟然就这样被免去所有职务,驱逐回老家!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开始悄然散去。
高拱依旧五体投地,身体不停颤抖,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温声道:
“高阁老,太后和陛下都走了。”
来人正是张居正。
张居正用力,将高拱扶起,柔声宽慰。
“高阁老,事已至此,何妨先回老家,等待时机?”
“待时移世易,或许也并非没有东山再起之可能。”
这句话似乎激励了高拱,总算是让他稍微有了一些精神。
在张居正的搀扶下,高拱慢慢离开了皇宫。
翌日,高拱坐着一辆运柴的牛车,带着家小离开了京城。
牛车远去间,一行行字幕浮现。
【高拱出任首辅不过短短几年,但在这几年里,他的确扭转了大明诸多弊政,让大明在各个方面都诞生了新的活力。】
【然而高拱性格刚愎自用,对同僚肆意排挤打压,赵贞吉、陈以勤、殷士儋、李春芳等多名内阁大学士都因受高拱打压而被迫辞职告老,其他六部、州郡官员因得罪高拱而免官者更是数以百计。】
【在最强悍、坚定的支持者隆庆皇帝去世后,高拱依旧不知改变,反而更进一步地想要抢夺司礼监的批红权,成为事实上的丞相。】
【这终于触动了辅政两位皇太后的逆鳞,再加上百官之中对高拱不满情绪的集合,内阁次辅张居正和司礼监首席大太监冯保趁势联手发难,最终高拱被免去所有职务归乡,于六年后郁郁而终。】
看到这里,大秦世界之中,秦始皇发出一声轻笑。
“果然。”
此时的秦始皇已经结束了观海之旅,回到了附近的县城之中临时下榻。
扶苏站在秦始皇身旁,表情凝重。
“父皇对高拱的判断果然准确,他终究还是被一撸到底。”
秦始皇哈哈一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行霸王之道,就得有霸王的实力!”
“高拱不过是个臣子,却以君王之面目来对待其他臣僚,此取祸之道也。”
“说起来,大明这些个太后,还有张居正冯保两人还是有些心慈手软。”
“若是在大秦,呵呵,高拱必然是会重蹈商鞅覆辙的。”
扶苏闻言,身体不由又是一震。
商鞅得到秦孝公全力支持变法的时候,威势和高拱还真是一模一样。
连当时的太子嬴驷(秦惠文王)犯法,一样责罚嬴驷的老师教导不严,处于墨刑。
然后秦孝公一死,商鞅直接就被秦惠文王车裂了。
比起五马分尸的商鞅,高拱至少能回到老家平安老死,确实命运已经是对他很好了。
秦始皇看着扶苏,笑道:
“但你是皇帝,所以你不必吸取高拱的教训,在其位谋其政,你作为大秦将来的帝王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扶苏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开口道:
“父皇,儿臣觉得您说的不对。”
秦始皇有些意外,眉头挑动一下,看着扶苏。
扶苏沉声道:
“父皇您一统天下,灭亡六国,是大秦的开国帝王,威望之深重是任何一个大秦二世、三世乃至百世皇帝都无法比拟的。”
“以您的威望,行霸道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全体大秦臣民对您都极为敬服,您的号令再霸道也能无往不利。”
“但儿臣没有您这样的威望,以您的行事风格来治国,反而容易激起臣子和民众心中的反感。”
“儿臣应该做好对自己的评估,行事手腕应该更柔和一些,才能让臣民们接受儿臣这个皇帝的统治,才不会引发臣民的反感乃至叛乱。”
秦始皇沉默片刻,露出欣慰的笑容。
“扶苏,你确实成长了。”
西汉世界之中,刘邦啧了一声,双脚翘起。
“这个高拱是真惨啊,他只不过是想要恢复丞相的权力,竟然都不能被大明最高统治者所容纳。”
“哈,朱元璋这小子废除丞相制度,还真是给明朝的臣子挖了一个大坑呢。”
作为丞相的萧何,看着高拱的背影,不免也有些同情。
“陛下垂拱而治,才是真正的英明之道。”
“您看咱们大汉,嗯,西汉,直到那位汉武帝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才出现权臣。”
“臣也不是自夸,黄老之道虽被儒家攻讦为虚君实相,但却从未听说有哪个黄老出身的宰相当过权臣的。”
“两相比较,可谓高下立判了。”
听着萧何的话,刘邦颇为意外。
萧何其实是一个比较谦和的宰相,纵然大权在握,也很少利用自身权力威望压制黄老学派之外的其他学说。
今天对儒家的这种直接攻击,在萧何而言是相当少见的。
群臣也同样一阵愕然。
便在此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萧丞相此言,未免过于偏颇了。”
“儒家能在战国时代成为当世显学,又能帮助汉武帝成就千古大帝的威名,可见其学问之中必有可取之处。”
“四大千古皇帝之中,除秦始皇之外的其他三位皇帝都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也都是在众多儒家门徒的帮助下成就大业。”
“萧相国怎能只看到儒家的不好,而看不到儒家对大汉乃至华夏的贡献呢?”
众人看向说话之人,表情又都变得愕然起来。
说话的并不是曹参、陈平或者周勃等人,而是皇后吕雉的二哥,建成侯吕释之!
吕雉大哥吕泽,追随刘邦起兵建立汉朝,在汉初平定韩王信的叛乱中战死。
吕释之就是如今大汉外戚吕氏集团的最高领袖。
吕氏外戚集团,原本也是沛县勋贵集团的一部分。
但随着时间过去,吕氏外戚集团逐渐从沛县开国勋贵之中分离出来,自成一派,分庭抗礼。
在金幕出现的这些年里,吕氏集团一直都颇为低调。
吕释之、吕台(吕泽长子)都很少对金幕发表什么见解,吕后自从高欢视频播放完毕之后也变得沉默寡言。
今天还是第一次,吕释之破天荒地发表意见,并且如此猛烈地抨击大汉当朝宰相萧何!
曹参心中有些不安,看了陈平一眼,发现这位老兄弟的表情也颇为微妙。
萧何却一点也不意外,含笑看着吕释之。
“建成侯,听说你们吕姓子弟这些年可是有不少人拜入了儒家,莫非你们也想要成为第二个王莽所在的王家?”
这句话一说出来,群臣脸色齐齐大变。
谁都没想到,这番短短的对话,竟然如此具备火药味。
性格谦和的萧何一上来对儒家猛烈开炮,已经很让人不解了。
低调了这么多年的吕释之瞬间犀利反击,更是让人疑惑。
现在倒好,萧何居然直接把吕家比作了王莽所在的王家?
这分明就是要撕破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