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跟老头去那家撒喜的矿业公司时,何垚就注意到,那家矿业公司堆积废料的地方,在矿坑靠近外围的地方。
因为是废料,所以矿场的看管相当薄弱。
铁丝围栏久经雨水冲刷侵蚀锈迹斑斑不说,前段时间还曾被矿区的流浪野狗给刨了个洞。
这家矿业公司日常是在下午六点闭矿之前放也木西进矿捡玉的。因为矿主女儿归国,才加开了早上的那一场。
只要今晚自己小心一些,六点进场后找机会藏身在废料堆。
将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细细筛选碎料。
只要到手的碎料够多、价值够高,从吴当手里卖成钱,能保证老头后面一段时日生活无忧。
那么……
何垚就更有把握能说服阿坤答应吴当。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作为一个赠品,愿为吴当效鞍前马后之劳,离开这里是顺理成章的事。
忙完白天一整天的捡玉,何垚跟老头阿坤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并没有在六点钟跟他们一道进入矿场。
却在他们走后,自己一个人悄悄摸了过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让何垚像是心里揣着一只兔子,剧烈跳动的仿佛随时可以冲口而出。
他随着也木西的大军汇入矿业公司,瞅准机会悄无声息的闪身贴在废料堆无人注意的角落。
天上飘洒着蒙蒙细雨,天边还传来隐隐的雷声。
浓厚的云层将这个时间本该如下午三点钟的光亮,遮蔽的只剩日暮黄昏的可见度。
今夜一定会迎来一场罕见的暴雨。
何垚心里却只顾着欣喜。
这样的天气,今晚矿场的守备一定疏于巡查,自己又安全了几分。
他心厚的带了两条麻袋出门,这会儿蜷缩成一个小鸡仔,将麻袋罩在脑袋上等着天色暗沉、等着暴雨来临。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天边黑透的时候,何垚耳边传来远处矿场办公室传来一些纷杂无序的声响,紧接是车子发动的引擎轰鸣。再然后整个矿场陷入寂静。
何垚并没有着急行动,他知道木那矿场远离村寨,矿上很多管理人员都夜宿在高处的办公室。
直等到暴雨如约而至,天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开一道看不见的口子。
雨水宛如河水倒灌般砸了下来。
何垚扯过早就因遮不了雨而被自己丢在一边的破麻袋,开始疯了一样在废料堆里扒拉起来。
这些废料,就算不被也木西捡走,也是毫无价值的废渣。矿场还要耗费人力物力,用渣土车将这些废料运出矿场,拉到指定的矿渣倾倒区。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肯将这些东西施舍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也木西们。
明明他们也嫌麻烦,看这废料堆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也知道矿场已经很久没花钱找渣土车来清理矿渣了。
眼下倒是便宜了何垚这只掉进油缸的老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何垚耳边只有雨水砸落带出的呼啸声,甚至连石子碰撞的声音都不闻分毫。
他全身心投入在筛捡碎料的过程中,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闪过一道光束。
何垚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朝那方向看去。
好一会儿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这种天气出门来的除了索命的黑白无常,大约也不会再有别的了。
麻袋已经被他装满了大半袋,他扯过另一条麻袋继续筛选。
大雨将原石上的附着物冲刷殆尽,倒是省了他很多麻烦。
这样带回去,阿坤也不用那么辛苦一趟趟打水一遍遍洗刷皮壳了。
正庆幸的时候,一道耀眼的电筒光柱直直照在何垚脸上。
他惊恐的抬头看去,但光线太明亮,后面的人影何垚根本连轮廓都看不清。
诡异的,暴雨如雷中,何垚竟然清晰的听到了一丝金属撞击的声音。
他知道,不管光柱背后是什么人,那人都持有自己无力反抗的杀伤性武器。
“我……我是……”
何垚大脑一片空白,张口正准备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异样突生。
地动山摇令身前这三层楼高的废料堆开始簌簌往下落石子。
不好!
经历过一次渣堆倒塌的何垚立刻明白, 眼前的渣堆已经承受不住外界施加的力量,正在坍塌的边缘。
然而他一动,光柱后面就传来一道声音,“别动!要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是个女人。
是个年轻的女人。
“双手放在头顶,慢慢走出来。”女人厉声命令道。
何垚只能双手抱头,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大地又是一阵震颤,伴随着明显的摇晃,废料堆一股脑地朝着光芒所在的方向滑落倾洒。
千钧一发之际,何垚根本来不及思索,他卯足力气将身子弓成一只绝命的虾米。
脚胡乱撩开地表凌乱的碎石,结结实实踩上坚实的地面,整个人宛如一头暴怒的猛兽,纵身一跃朝前面的女人狠狠撞去。
过程中,何垚觉得肩头先是一热,随后长久又麻木的冰凉。
不过这会儿他来不及细想,惯性跟加速度让他整个人撞上一团柔软又富有弹性的物体。
那团物体短暂的阻挡了他的去势,随后被动加入进来。
何垚发誓自己的脑子真的只有一片空白,未曾有过半分龌龊的念头,双手完全是下意识地将那团柔软环抱在怀。
落地的时候,甚至有一种不受控的怜香惜玉,仿佛自己怀中抱有美玉,不忍其砸向地面一般,何垚整个人承受了三分之二的力道。
即便如此,怀里的人仍然连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得瘫软无比。
何垚忍着疼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还活着。
入目赫然就是那长发飘飘身高腿长的姑娘。
高处的办公室所有的灯光亮起,雨幕中开始出现隐约晃动的人影。
何垚知道,在这个矿业公司里,女人一定是安全的。
但自己要是再不走,那结局注定是悲惨的。
看了一眼自己的麻袋还露在外,狗洞目前也还没被掩埋。
何垚咬牙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左边肩头正往外冒血,整条手臂也使不上力气。
“淦!”
自己好心救她一命,还被她恩将仇报。
他狠狠咒骂一声,不顾一切将麻袋从狗洞里推出去,自己艰难的钻过狗洞。
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着,奋力将麻包扛上完好的右肩,一瘸一拐又飞速无比的朝窝棚走去。
远远看去,像一只搁浅在岸的海豹,滑稽可笑又令人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