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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

就柳白这个身份,在李斯丞相府内别说是门房,就连府中洒扫的老仆都是极为熟稔,甚至连带路的侍从都不需要,直接就走入厅堂之内。

如此模样,李斯也没有分毫异样。

来自己家,柳白跟回家有什么区别?

“来了?”

李斯淡淡开口,摆了摆手,便是有侍女将往日柳白送过来的茶水端过来。

甚至,还在柳白面前秀了一把初阶版的‘茶艺’,让柳白叹为观止。

果然啊,自个儿这土根儿的思想还是转变不过来。这好东西到真正富贵人手中,总是会琢磨出点新花样的。

“你送过来的茶,老夫甚是喜欢。”

“这越喝,越是咂摸出一点门道来。”

“这井水与露水煮茶不同,这第一泡与第二泡又是有所不同,可谓是滋味无穷。”

李斯笑着开口说道。

坦白了说,到了他这种地位这种年龄,能称呼为爱好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天下人皆知他李斯书法冠绝(名副其实的当世第一),如今在书法之外又有了饮茶这么个爱好,不得不说他李斯的晚年光景不错了。

“李叔喜欢便好,来年小子给你弄些新花样出来,处子之身的姑娘,以口摘茶,然后以松木棍炒制,从头到尾,不经糙人的烟尘气,如何?”

柳白轻笑一声,想起后世那比较出名的炒茶法,便是与李斯说道了一下。

具体的他不清楚,反正是这个意头拉满了,品茗的时候也多少能加点意境不是?

李斯哑然失笑,摆了摆手:“那老夫不成了喝别人喝剩下的?算了!”

可惜他李斯不知道,别说是少女口摘茶叶了,就连猫拉出来的咖啡,在后世那都是天价。

也不知到底是文化的进步,还是文化的退步。

柳白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也不是什么‘高雅’之人,喝茶也不过是为了提神,说牛嚼牡丹有点过分,但也不至于像后世人一般这么疯狂。

什么一甲子的普洱茶,想想都觉得有霉味儿!

“老阳如何了?”

李斯将茶盏放下,终于收起方才的笑容,轻声开口问道。

这一问,便算是步入今日的主题了。

说不关心老友,那是假的。

但是他李斯,恰恰是不能去阳府探望的人。

柳白去,那是后辈探望,而且他柳白这种性子加上恐怖的赚钱能力,就算有人说柳白对国库有想法,也没有人信。

昔日国库能饿死老鼠的时候,这柳白可就提出了耗费百万大钱打造玄甲军的提案,现在想染指国库?还不如让这柳相自个儿赚钱来的快一些!

可李斯不同。

这位百官之首,是正儿八经的文政符号,一旦他真伸手入‘财’这个位置,反倒是要引起恐慌了。

“阳老要死了。”

柳白低下头,轻声开口。

这幅模样,饶是李斯都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

从今日开始,这个一心为政的年轻丞相,开始逐渐收敛。

然而....

“老阳好福气。”

一道轻叹之声响起。

没有老友将死的烦忧,也没有朝堂失去一重臣的惋惜,反倒是一种发自内心为他人高兴的松快。

“李叔,为何如此说?”

柳白微微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若是曹参已经成长起来了,以阳烨的性子,这句话倒还说得通。

但是....

现在曹参还是稚嫩,甚至增驿铺路的事情都才刚刚开始而已。

“老阳这一生,过的太苦了。”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唯有一个小孙儿陪伴身旁,还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时常挨饿。”

“堂堂大秦国...不!哪怕是往些年那些小国的大司农,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唯有他这糟老头子,非但不从国库拿,反倒将家中的往国库送。”

“他爱的不止是大秦啊。”

李斯叹了一口气。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男人最为悲痛,最难以承受的事情,阳烨经历了个遍!

经历风霜痛苦,这样的人不少。

但经历了风霜痛苦之后,还是不改初心,一心为天下,这样人,只有阳烨。

这是唯一一个,李斯觉得罢官比掌权要过得舒心的人。

虽然政事上该吵还是吵,但...这并不影响一个高尚的人,获得所有人尊重!

柳白凝神,只是端起茶盏又引了一口。

但胸口的上下起伏,已经将其心中的不平深深出卖。

阳烨一心为天下,何辜?

“老夫明日将会在朝堂上,举你兼任代掌国库。”

“待到曹参增驿铺路之事了后,便举保其为我大秦大司农。”

李斯淡淡开口说道。

一国丞相代掌国库,这放在往常,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现在,

李斯说的轻描淡写!

且不论朝堂之上,明日的争吵攻讦,单单是这一种压力,都可想而知!

文政兼财政,除了军政之外,柳白几乎掌握了秦国所有的权利!

便是道一句‘大逆不道,当死’都不为过!

然而,柳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对。

他答应过阳老,要替他守好国库。

以前他以为,阳烨是守财奴,抠门鬼,扣扣索索的,大丈夫当放眼天下,何故局限着目于国库之上。

后来,是阳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国库,并非只是存钱之地这么简单。

国库,是天下万万百姓遭逢一切大难之时,国家能给出去的最后保障!

国库,是举兵,建工,改政之时,大秦最硬的底气!

国库,是一个扣扣索索的老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从口中衣角中硬生生省出来给后世子孙多败两年的家。

他柳白,纵使承担下来,孤独一些,又何妨?

李斯深深看了一眼柳白,叹气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柳白摇了摇头:“哭不出来了。”

五个字,短短几个时辰经历的痛苦,可想而知。

李斯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道:“小子,老夫带你见一个人。”

说罢,便是起身,朝着内院走去。

如此模样,柳白虽是不解,但还是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