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临在晚餐时姗姗来迟,一进餐厅就看见餐桌边你侬我侬的两个人。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走到远离他们的一边坐下。
沈满知看了他一眼,“吃饭还带上情绪了?”
温临慢条斯理地接过湿帕擦手,“也不知道是刚刚谁甩了人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
沈满知眸光下意识地朝身边的秦宴风看去,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幽幽地回视对面的人,“有本事你也结个婚,感受一下?”
不等温临回答,她又一笑,“啊,差点忘了,你不能结婚……真是可惜,等十粒回来和她分享一下。”
这回换温临语塞,他忍住突突跳的太阳穴,语气尽量平和道,“沈满知,你现在在我的地盘。”
沈满知眼眸微弯,往后背椅轻轻仰靠,语气微凉,“是,你的地盘想让谁来谁就能来。”
温临后知后觉,她在找茬。
他看向一旁像事外人不声不响地男人,难得忍住了和她拌嘴。
“我有事和你说。”
秦宴风将刚盛好的汤碗放在沈满知面前,“我出去一趟。”
温临看着他走出餐厅,笑了声,“还挺识趣。”
沈满知抿唇,冷眼看他,“温临。”
“正事,”他放下餐筷,收敛散漫的态度,“还记得你之前在国内打电话问我其他实验体的事吗?”
沈满知挑眉,“不是说德尔森私底下自己在查么,他也在怀疑?”
“他这次着急要你身体血清的数据,就是因为发现当年实验室爆炸后,实验体数量对不上。”
气氛沉默半分钟,沈满知嗤笑一声。
温临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带来的危害。
“你在国内遇到的那件事,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人的体征吗?”
“顶多二十来岁,四肢瘦长,身形瘦得有些脱相,有点反社会倾向,情绪很不稳定,暴怒的时候,四五个人都拦不住他,很像......”
沈满知闭了闭眼,“很像实验体变异发作的样子。”
温临神色微变,对于她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质疑。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实验体的行为。
“人抓到了吗?”
“没有,当时有人及时接应。”
温临蹙眉,“团伙作案,时隔这么久没有发生第二起吗?”
沈满知沉默半响,“我很久没登录内网了。”
内网的信息流巨大,还是个虚拟交易中心,只是这段时间忙于云城的事,没再关注。
温临沉思道,“如果只是有反社会行为的普通人,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突破口。”
沈满知倏地这睁开眼,“他当时咬伤了一个人。”
“咬伤了人?”
失败的实验体,言外之意就是变异种,血液交叉自然容易感染其他生物。
这也是让沈满知疑惑的点,那是个小女警,她也及时带人去医院检查了,沈辞拿着结果报告说,没有感染的迹象。
“有没有可能......只是当时没有表现出来?”
沈满知不语。
变异几乎是瞬间产生的,就像当年实验室爆炸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碧眼女孩一样,感染不到几分钟就发生了病变。
温临对这件事也一直在跟进,只是没有沈满知这样亲身经历者熟悉,但是心底也涌起不好的预感,“找人跟进一下,希望不是。”
否则,若是真的有人将变异实验体放出来,或者说那个暴怒的男人就是被感染者,那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肯定还发生着同样的事。
难以想象,对方是什么目的。
“还有一件事。”
温临眉心一跳,“还有什么事?”
“云城边境三不管地带的金豹集团,有一位催眠师,跑了。”
“这事你也要管?”
在温临看来,沈满知这次任务只是参与协助,后续的事自然应该全权交给华国专门部门来处理。
沈满知眸色渐浓,“她的能力可不仅仅是催眠这么简单。”
得亏去走了一趟,又被那催眠师一激,想起了两年前差点死在那场山林里的真正原因。
她原封不动地告知了温临,只是省去了在山脚下救人的事。
温临试着理解了一下,“你是说她用某种致幻药,诱发他们的神经紊乱,产生了暴乱?”
“差不多吧,催眠只是她的辅助,真正让那些人心神不宁自相残杀的,另有其他。而且,这次金豹集团几乎全被逮捕,唯有她,逃掉了。”
就像在被人群围住的商圈广场,警方的人明明也及时赶到了,但还是被那人逃掉了。
如果催眠师和国内那男人有某种联系的话,沈满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其他存活的实验体。
德尔森连当年研制的针对变异病毒的血清样本都还没复现出来,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温临神情少见的烦躁了起来,“如果真的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实验活体存在,那可能就有些麻烦了。”
就他们目前所知,沈满知是唯一一个注射变异病毒和抗异变血清,还安全健康存活的实验体。
若有其他实验活体,只能是曾经是失败品。
而失败品给社会带来的危害......恐怕没有人比事件亲历者更清楚。
沈满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位催眠师,目前在A国东部。”
“你要去?”
“自然得去。”
温临呼吸紧了一瞬,神色微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有人在操控实验活体,他们最想得到的……或许是你?”
若真的有除沈满知之外的实验活体存在,他的精神一定是被变异病毒入侵占据的,可控性非常不稳定。
但如果是完全有自主意识的成功品呢?
一旦被对方抓住,就像是得到了一具听话的提线傀儡。
沈满知垂眸,突然笑了下,漂亮的眼睛之下是跃跃欲试的野心和凌厉,“那可太有趣了。”
温临看她散漫的笑,突然有些错觉,她好像真的有能力,能把对方的计划搅得一团乱。
他轻啧,“……疯了。”
她不甚在意,扯过一旁的湿巾擦手,“德尔森那边,尽快安排一下吧,我想找他要一份名单。”
温临在国外混了这么多年,见不得光的手段他看得太多了。
这样对比,德尔森至少还在斥巨资拼命研制抗异变血清,勉强算是个人。
“当年的实验体名单?”
“嗯,”沈满知轻轻蹙眉,“我有个怀疑的人。”
温临等了会儿也没见她开口,沉声道,“太危险了,你最好想好后果是什么。”
他是指,沈满知要参与的这件事。
沈满知冷眉相对,抱臂在身前,语气傲慢,“他们既然敢在华国制造这种暴乱,该想好后果的,是他们才对。”
温临想了想,还真是,于是败下阵来,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行,我理解你。但你最近能不能先消停一阵,至少先把自己养好?”
沈满知轻轻眨眼,隐去冷沉的气息,缓和了语气,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慢慢剥开,“趁我还有点兴致。”
温临有些看不懂她,“又开始说这种话……除了这些烂事,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么?”
沈满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温临被气笑了,什么叫趁她还有点兴致?
以他对沈满知的了解,她说出这种话,无非是“趁她还愿意找点事情来做”的意思,倘若哪天她没兴致了,不愿意了,什么都无所谓,那就是彻底没了活下去的欲望。
他甚至都有些认为这人太过绝情,“你真没把你身边那位人当回儿事?”
这么诚挚厚重的感情,还无法给予她一点生命力吗?
沈满知正想说“这关他什么事”,看温临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误解了。
她没着急反驳,只是舌尖抵着糖在上颚轻轻笑了笑,“你觉得感情之于我们这些人,是什么?”
温临刚要开口,又慢慢地沉默。
是提心吊胆一辈子的软肋,是可望不可及,是愿以命换命的存在。
只是对于刀尖舔血为生的他们来说,这是累赘。
可他恍惚想起某个庆功宴的后夜,喝多了酒趴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像无处停靠的小蝴蝶,忽然收起翅膀依偎在了他的手心里。
温临眉眼舒展,语气慵懒,“那又怎样,我又不是绝了情爱才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真有了感情,让她成为我的盔甲便是。”
“巧了,我也这么想。”
沈满知满意地起身,咬碎嘴里的糖果,甜腻的葡萄味儿侵袭口腔鼻息。
“正因为他很重要,所以那些烂事,不该占据我太久的时间。”
她要好好留着,做更重要的事。
温临靠在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温和,良久轻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