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炜皱眉盯着那作战图时,肖将军和那名年轻的中将军官也来到了何炜身边,那年轻中将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仔细的扫量着何炜。
对这个得到肖将军如此器重,同时做事又有些随意的少校军官似乎颇有些兴趣。肖将军见何炜看的入神,便对身边的中将说道:“荫国啊,此人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的何炜。”
何炜的思绪被肖将军打断,抬起头来,只见刚刚自己扫见的那名年轻中将和肖将军并列站在自己身后,何炜赶忙立正,向二人敬礼:“二位长官好。”
肖将军拍了拍何炜的肩膀,指着年轻的中将说道:“这是第七十八军的宋希濂宋军长,算是你的黄埔学长。”
何炜听到这个名字,心道原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鹰犬将军宋希濂。
此人系黄埔军校第一期的毕业生,字荫国,是当前国军中的翘楚人物,亦是少年得志,二十三岁当团长、二十四岁当旅长、二十六岁当师长,堪称是国军将领中的一时之选,今年不过才三十岁,就已经担任第七十八军的中将军长兼任第三十六师师长。
就连此前见过的王耀武,在这位面前,也不敢十分有底气的讲出年轻有为四个字、
这第三十六师实则脱胎于大名鼎鼎的警卫军系统出身的中央军精锐第八十八和第八十七师,亦是军中精锐,在后世的网络平台上,第三十六师与第八十八师和第八十七师并称为所谓的三大德械师,虽然这个称号基本是网络段子汇集而成的产物,但三十六师也的确是国军中的一支劲旅。
在原本的金陵保卫战中,第三十六师虽然编在金陵卫戍军的序列里面,但没有被拉上去参战,其接到的命令是:着该师主力布置于龙王庙附近,担任玄武门、红山、幕府山至挹江门之守备任务,并与幕府山要塞协同作战,且各军所得船只,一律缴交运输司令部保管,不准私自扣留,着派七十八军军长宋希濂负责指挥。沿江宪、警严禁部队散兵私自乘船渡江,违者即行拘捕严办。倘敢抗拒,以武力制止。
换句话说,第三十六师在原本的金陵保卫战中扮演的就是现在宪兵部队的角色。
负责看守渡口码头,负责收集船只,负责阻挡溃退士兵,不过,在原本的金陵保卫战中,即便是执行了这样相对安全任务且掌握了渡口的第三十六师最后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而是和各处后退的部队发生了冲突,甚至自相残杀,最终也有将近一半的兵力在金陵保卫战中全军覆没。
只不过由于何炜的存在,原本应该由三十六师承担的任务现在已经由宪兵部队担当,不过这第三十六师竟然也没被拉上去,依然被部署在了下关一线辅助宪兵警备码头后路,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历史的惯性了。
“长官好。”
何炜又给宋希濂敬了个礼,宋希濂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抢了日本人坦克,又夺获联队旗的小字辈黄埔生,听说何教官还给你亲自授勋了,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宋希濂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过度的反应,何炜同时也在暗暗打量着这位着名将领,此人称得上是少年得志,而且资历丰厚,和此前见过的王耀武完全不同。
如果说王耀武身上有着一种质朴的山东老乡气息,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淳朴和接地气,同时又会带着无比的热情来接近你,而宋希濂给人的感觉则截然相反,颇有一股年轻人的锐气和锋芒傲气。
同样是知道了何炜所立下的功勋,王耀武是热情的拉拢并投出橄榄枝,毫不掩饰的延揽人才,宋希濂却仅仅是一笑而过,同时毫不客气的将何炜归类为后生晚辈。
何炜嘴上没说什么,心下却在腹诽,他宋希濂的确是黄埔一期生,我何炜也确实是黄埔十一期的后辈,可说到底何炜也就比宋希濂小了八岁,他这又是晚辈又是后生的,莫名其妙的让何炜有一种自己成了他子侄辈的感觉,感觉有点吃亏。
肖将军在一旁补充道:“何止如此,他最近可是又干了一桩捅破天的事情。”
何炜当然知道肖将军所说的捅破天的事情是什么,必然是自己阵斩了朝香宫鸠彦王之事。
而宋希濂显然还不知道此事,遂对肖将军投向了好奇的目光,然而肖将军也不想把这件处于保密核实状态中的大事捅出去,遂话锋一转,说道:“还有,这用渡船送老百姓过江和这个防御圈的初步设想计划和部分工事的基本草图也是他的手笔。”
宋希濂依然只是微微点头,肖将军这时又对何炜说道:“这防御工事是修好了,但是各个部队后撤后的预定守备位置却是卫戍司令部的参谋军官们拟定的,何炜,你觉得卫戍司令部拟定的部署如何?”
“长官,就部署来看,还算的上是合情合理,基本上是战斗力较强的中央部队顶在前面,战斗力较差的部队部署在侧后,这没有什么问题,但我担心的是,部队能否有序的撤退到防御圈中,如果部队不能保持有序撤退,那在防御圈中有序布防就无从谈起了。”
“一共十二个师的部队,虽然迭经血战,但是撤退下来不垮掉的问题总归是不大的,况且对于部队的撤退,卫戍司令部应当也有安排,一旦决定全线撤退,肯定会对撤退的布置做出部署,谁来掩护,谁先撤退,我觉得卫戍司令部会做出相应的决定,总不至于一团糟,唐长官绝不会坐视不管。”
肖将军正色说道。
显然,何炜对防御圈的防御部署没啥意见,但是他担心的是正依托城墙和日军血拼的各部队能否安然有序的进入预定阵地,而肖将军对此明显要比他乐观许多,认为卫戍司令部会对此做出安排,甚至是周密的安排。
甚至,面对曾经和宪兵部队产生龃龉的卫戍军唐司令长官,朴诚的肖将军依然还在以己度人,认为其会尽到应尽的责任。
在战前和肖司令谈论金陵保卫战的战局时,何炜就多次隐晦的提醒肖将军这位唐司令担任卫戍司令的种种弊端和缺陷。
可以肖将军的为人性格,又怎么会以阴暗的视角来揣度唐长官?他一切的出发点都是自身的行事方式和传统军人守土有责的观念,在他看来,身为卫戍司令,唐司令有理由,也有责任做好部队的撤退组织事宜。
原本的金陵保卫战中,身为全国宪兵部队副司令的肖将军也正是因为莫大的责任感和爱国精神,才会在日军的猛烈攻击下依旧坚持组织所部撤退,并最终战死在金陵,实现了他效忠国家民族的抱负。
如果何炜不是一个穿越者而是土着,对卫戍司令唐长官的看法或许会和肖将军一样,金陵卫戍司令长官这么一个统御十几万大军的高级军官,怎么可能不对十几万部队的撤退做出妥善的安排?
可惜,身为穿越者,他还真的知道原本的金陵保卫战撤退的混乱与草率到达了什么地步,那位唐司令长官是豪门富二代出身,身为湘军宿将,其打仗作风先天性的包有疯狂的狼性和果敢,可与此同时,却少有面对挫折和混乱状况的心态。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原本的金陵保卫战中,这位唐司令长官匆忙之下颁布的撤退命令简直是草草了事,撤退的第一梯队居然是他所在的卫戍军司令长官部,第二梯队是卫戍军所辖的炮兵,战车部队和宪兵等特种官科部队,第三梯队则是守备下关的第三十六师,至于那些在城内作战的部队,则一概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后世网络上对这位唐将军赋予的一苇渡江的绰号,绝非是空穴来风。
何炜怕的就是这点,现在下关附近的防御工事已经准备停当,这菜是准备好了,可他娘的万一那位唐长官来了次故态复萌,导致在前沿血战的部队发生极度的撤退混乱,部队在撤退中失去秩序甚至是自行瓦解,那这桌菜可就白准备了。
于是,何炜继续开口委婉的说道:“长官,其实当下我卫戍大军之生死存亡,撤退之成败与否,尽皆系于唐长官一身,可考虑到中原大战和桂唐战争时唐长官的作战风格,我们恐怕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啊。”
“否则,我军后路危矣。”
何炜的意思其实很明确,那就是金陵卫戍司令唐将军这个人根本靠不住,当然这话他根本不可能说明白。
一来妄议长官也是一道罪名,二来这指挥所中人多眼杂,貌似还有一些带着卫戍袖标的卫戍司令部的军官,有这帮人在,何炜可不敢轻易的胡乱在背后嚼唐长官的舌头,那定然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肖将军尚在迟疑之中,一旁的宋希濂看向何炜的目光却突然一变,随即,突然大笑起来,接着宋希濂又看向肖将军。
“肖将军,这小子所言倒是很有几分道理,先说部队,目前以我卫戍军各部队的素质和实力,的确很有可能在撤退中发生混乱乃至于溃散,野战部队的撤退是很有学问的,我卫戍军各部队大多是淞沪新败之军,部队补充有大量新兵,组织力正处在最低点,以我这个军来说,顶着一个七十八军的番号,其实下面的部队就一个三十六师和一个补充旅,师长还是我自己在兼任。”
“三十六师建制起码还算齐整,那个补充旅名义上是两个团,其实就只有一个团,全军一万多人,能拉上去的战斗兵一共就七千多,这七千多战斗兵里面又只有三千是我从淞沪带下来的,剩下那四千多人全都是上个月在金陵刚刚搞来的新兵,起码有一半是抓来的壮丁,战斗力很成问题,据我所知,其它部队也都是一个鸟样,这样子缺乏训练的部队,在敌前撤退动作中极其容易发生崩溃。”
“一旦组织不当,撤退会变成溃退,溃退甚至会变成一场军事灾难,如果我卫戍军前沿的各个部队发生大规模溃败,没准还没撤退到下关附近的防御圈,便自行瓦解做鸟兽散了。”
说完,宋希濂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何炜,大笑着说道:“这小子倒是精明,在背后揶揄长官,哈哈,我也是三湘子弟,他倒是会举例子,桂唐大战的时候,唐长官和李德邻李长官在湘省抢地盘大打出手,唐长官被击败之后直接丢下了十几万大军自己跑到了日本,当真是不体面。”
“中原大战的时候唐长官又反对校长,打了败仗之后把九万大军抛下,带着几个随从自己跑了,其实,以他手上的兵力,如果再搏一把,亦未会败的那么难看,唐长官的作战风格,的确是欠缺了些韧性。”
何炜撇撇嘴,他隐晦的表达全被宋希濂给揭穿了,关键是这人也真是傲气狂气,揭了唐长官的短处不说,还大声的说了出来,不过宋希濂倒是也没有必要讳言什么,何炜毕竟只是个少校,唐长官再怎么拉胯,也不是目前的他可以妄言的。
可对宋希濂来说就不一样了,于他而言,唐长官只不过是一个多次反对常凯申,且屡战屡败的失势地方大佬,即便是这次担当金陵保卫战的总指挥官,也不过是临时拉出来顶缸罢了,对唐长官这样的上司,宋希濂未必敢当面说什么,不过背后调侃调侃他还真的毫不在意。
归根到底,何炜还是差了些行市,军衔和职务都不够,周围又人多耳杂,故而只能委婉的向肖将军表达自己对唐将军的担忧。
而在指挥所中的那几名来自卫戍司令部的军官,自然也听到了宋希濂这一番话,脸上的表情全都成了猪肝色,很是精彩。
这下指挥所里面的人都明白了,何炜刚刚所说的唐长官在桂唐战争和中原大战中的所谓作战风格,就是在打败仗之后丢下队伍逃跑,所有人在明白个中含义之后,表情都变的无比精彩。
宋希濂这一通直言不讳的调侃过后,唯有何炜略显尴尬。
而肖将军此时也明白了何炜的意思,何炜跟宋希濂这一番唱念做打,明说暗讲中隐含的意思就是在卫戍军各部队全面撤退时,很可能不仅不会安排指挥好所属部队有序撤退,甚至有可能直接丢下部队跑路当逃兵。
肖将军想到一旦真被何炜言中后可能带来的后果,顿时神色微变,皱起眉头担忧的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子,那我金陵卫戍军岂不是危如累卵,何炜,你有什么看法。”
何炜说道:“如果能有序撤退那是最好不过,如果部队一旦失序,那就必须得让部队有序,这个是宪兵弟兄们的长处,就得看宪兵弟兄的了。”
肖将军思索片刻,又说道:“看来必须要早做准备,恢复秩序的确是我们宪兵的强项,不过也要野战部队的配合,宋军长,这方面还要多多仰仗你。”
宋希濂此时也一改原本的笑容,而是面色严肃的向肖将军敬了一个军礼:“明白,我第七十八军义不容辞。”
何炜将卫戍军可能出现的大规模溃败以及卫戍司令唐长官极大可能出现的跑路警告给肖将军后,又立刻提出了自己希望输送伤兵和一批物资过江的请求,伤兵自不必多说,那一批物资嘛,自然是那笔巨款。
肖将军当即同意了何炜的请求,并表示天一黑就立刻用船送何炜手下的伤兵和物资过江,同时,肖将军还调了一名来自胡宗南部第十七军团的联络军官且亲自写了一封手令书信,由这名第十七军团的联络军官带着随同何炜的人一起过江,并表示何炜的伤兵过江后,第十七军团会负责接应救治,何炜随即也从肖将军口中了解了个中关节。
原来,胡宗南的第一军从淞沪战场上撤回来后,因为损失过大没有被编入金陵卫戍军的战斗序列,而是被安置在了下关对岸的浦口一线,负责浦口的江防,而第一军也同时扩编成了第十七军团。
在这一个多月来,宪兵部队将渡船输送百姓过江这一善政德政,同时也是买卖搞得无比火热,自然不可能不被别人发现。
这第十七军团起初还不以为意,但这一个多月过去,他们也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利润,所以也就动了掺和一脚的心思,最近,第十七军团方面特别派人来找肖将军接洽联络,希望也能够参与进来,利用他们自己的渠道弄一些船也帮着输送百姓过江,同时还保证对在浦口下船的百姓提供必要的接应,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赚钱。
肖将军自然是答应了,毕竟,现在第十七军团的司令乃是胡宗南,是光头校长身边的红人,亦是黄埔学生中的第一名将军,第一名军长,第一名军团长,说是黄埔系军校生中的第一天子门生也不为过,若是硬邦邦的拒绝,那明显是要得罪人的。
当然,在何炜没有穿越前的位面,这位第一天子门生在未来几年还会连续蝉联多个第一,包括黄埔生中的第一个集团军司令,以及黄埔生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战区司令长官。
同时,他们要掺和进来固然是想赚取一些船票钱,可也能多输送走一些百姓,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肖将军自然乐得如此。
不过肖将军也表示,这钱也不能让他们赚的太轻松,何炜的伤兵和物资过江之后,理应由第十七军团负责接应照顾。
何炜了解内情后自然是大喜过望,他不但担心他那笔横财,也担心特务营的那几十号伤兵,这些弟兄的伤都不算什么轻伤,虽然送去对岸可以安全很多,但医疗和救治却是无处下手,这下好了,有对岸第十七军团的帮忙,这些个弟兄过了江也可以得到治疗,算也是解决了何炜的一块心病。
于是,就在当晚,在运输几万百姓过江的庞大船队中,何炜也将自己的弟兄送上了一艘大型渡轮,过江的不仅有军需李有财和辎重排排长葛贵财的辎重排以及财物和伤兵,还有特务营的步兵第三连。
哼哼,这批财物和伤兵能过江,能有人接应固然不错,可何炜同样怕这接应变成羊入虎口,尤其是那笔财物,一旦在十七军团那里露了相,会发生什么何炜可说不准,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所以何炜将胡兆武的步兵第三连完全抽了出来,又从通信排调了一部电台随其过江,这样,一个辎重排加一个步兵连,足够为这笔财物和伤兵弟兄提供足够的保护,电台则可以确保何炜能随时随地跟这支过江的部队保持联络,确保其在何炜的掌控之中。
而待到他们过江之后,何炜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
接下来,他便可以率领余下的两个步兵连,炮兵连,通信排和特务排,在下关附近的防御圈全心全意的准备着最后的,也是金陵保卫战中最为关键的最终决战。
然而,接下里几天的战局变化,却完全的出乎了何炜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