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央军校,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今天的清晨也很平常,并没有什么异样,好像无事发生一般,所有参与昨夜行动的弟兄全都回到了各自的班排。
这么些弟兄在昨天半夜突然消失自然不可能瞒得住,他们回到各自班排之后,难免有不少弟兄询问他们昨夜去干了什么,可得到的几乎都是训斥,六连的这些老弟兄,绝大部分现在都挂上了军士军衔,在特务营担任班长,副班长,或者是伍长等战斗骨干。
下面的普通士兵也不都是傻子,带着好奇心去询问,却挨了班长老兵骨干的骂,他们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知道这是不该问的东西,也就没人再去问这件事触班长骨干的霉头。
这件事,在特务营内的影响,也就到此为止,也可以说是近乎于无。
何炜的宿舍内,何炜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听取着杨彪的报告,杨彪就在他面前兴致昂扬的给何炜汇报昨夜的行动情况,虽然折腾了一个晚上,可这家伙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根本不像是顶着寒风在黑夜中折腾一宿的人,吐沫星子四处乱飞,讲的可谓是绘声绘色。
“营长,你是不知道,这活儿太有意思了,弟兄们去了新街口之后就四处乱放枪,我抄着小鬼子的歪把子轻机枪对着天上扫了十几发,路上还有一台公共汽车,也叫我给打成了筛子,新街口街道上那几个路牌子都叫弟兄们给拆掉了丢在路上,传单撒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些顺着挹江门被风给刮到了江上,没准能飘去八卦洲呢。”
杨彪兴高采烈的跟何炜标榜着他的伟大战绩,似乎这个家伙对搞破坏有着浓厚的兴趣。
“哦?杨大排长,你还干了什么,尽管跟我说说。”
杨彪继续说道:“营长,弟兄们顺着新街口一路走到了挹江门,过了挹江门就能看到大江,我带着弟兄们爬上了城门楼,对着天上四处乱放枪,临走的时候,用掷弹筒对着门楼上的牌子打了两发掷榴弹,把门楼上的牌子给打了下来。”
何炜长大了嘴巴,没想到杨彪这家伙干的这么猛,连门上的牌子都给打了下来,随即,何炜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杨彪:“你狗日的没破坏老百姓的财产吧?”
虽然是搞破坏,何炜也是有原则的,公共财产,公共设施可以随便破坏,但是老百姓的个人财产一下都不许动,昨天他和楼上的一个男的打了照面,其实他完全可以用那具掷弹筒把那家伙的窗户砸烂,但是他没有,不动老百姓的东西,这是他的底线。
听到何炜这么说,杨彪立刻不断摆手,说道:“排长,额,不,营长,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咱都是按照你说的干,你说让咱干啥,咱就干啥,咱不但没有损坏老百姓的财产,还送给他们东西了呢,我把那些鬼子的枪全都放在街上,放在楼下,咱这也算是送给老百姓武器了。”
何炜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现在,自己已经把事情干了,具体能搞成什么样子,就得看后续的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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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何炜的第一个作案地点-太平路,此时,太平路全然不复往日的繁华,在宽广的路面上,到处都是黄色的宣传单,还有大量的弹壳,步枪,手枪,刺刀,以及各种各样的砖石碎瓦,十字路口的铁皮岗亭已经四分五裂,被炸碎的铁皮还冒着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焦糊味道。
几个高达的路灯杆被连根拔了起来,横亘在马路上,地上散落着灯炮被打爆后崩裂四散的玻璃碎片,几个下水井盖也搬了家,被胡乱丢在马路中央,几十辆汽车被迫停了下来。
私家车,军车,江南汽车公司的公交车,全都堵在路上,连半步都不能移动,也没有人敢上去清理路上的杂物,因为在这些杂物之中,还有许多的手榴弹,有几个头铁的上班族在公交车上等的不耐烦,居然下了车要硬走过去,被几个路过的军人拦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那些杂物中有爆炸物。
听说有爆炸物,这下子可没人敢过这条路,于是,整条马路越堵越严重,绵延停滞的车队和人群长达几公里。
而停滞在路上的行人,无聊和惊恐之下,自然而然的从街上捡起了到处都是的黄色传单,每一个看完了传单的行人,都脸色煞白,满是惊恐。
两侧楼上的居民,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昨夜,对于住在附近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很多人正在梦乡之中熟睡,忽然就传来了剧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现在的南京,按照战时规定,所有街区全部执行夜间宵禁政策,很多百姓被吵醒之后也不敢打开窗户或者走下楼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是带着一家老小躲了起来,有的躲进了柜子里,有的躲进了地下室,还有的躲在了床底下,在胆战心惊之中度过了一整夜。
许多百姓给负责治安警戒的宪兵打了电话,可令人奇怪的是,一向将城内治安看做头等大事的宪兵部队,接到了电话之后居然姗姗来迟,过了一上午还没有派人过来。
在一栋水泥大楼的楼下,几十个居民围着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手里还拿着一具掷弹筒,惊魂未定的跟自己的邻居分享着自己昨夜的见闻,以及“勇武。”
此君,正是昨夜跟何炜打了照面的那名男子。
见闻自不必说,他是唯一一个看见在街头上捣乱者的居民,昨天这家伙其实是睡迷糊了,正做着桃色的美梦,何炜刚好在他家楼下乱放枪加鬼叫,而这家伙当时正要和梦中的美女入港。
就在这千钧一发,提枪上马的关键时刻,何炜的枪响了,这家伙的美梦也没了,暴怒之下他也顾不上旁的,从床上跳下来就直接冲到了窗户前,打开了窗户要好好的骂一骂搅扰自己美梦的混蛋。
可当他骂完第一句后,何炜就把掷弹筒砸了过来,这家伙又看见何炜手里面有枪,当时就吓傻了,在床底下躲了一夜。
当然,这段经历,在他跟邻居的讲述之中却被他魔改,变成了冲下去跟搞破坏的人发生了激烈搏斗,在血拼之后,将手中的掷弹筒抢了回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小日本可厉害了,手里拿着两条枪,四处乱打,我冲上去跟他拼了半天才把这东西给抢了回来,这帮畜生,呸。”
周围的邻居也被他给忽悠住了,都附和着点头,纷纷表达了对他勇敢的称赞和对日本人的痛恨。
就在他大吹特吹之时,突然传来了一阵警笛声。
“快快快,快快快,封锁全街,通知宪兵第二团赶紧调人过来。”
姗姗来迟的宪兵,终于在此时赶到,提着花机关和中正式的宪兵们,驱散了人群,顺着街道两侧的空隙向前突进,到达了事发地点,一名带着浓重黑眼圈的宪兵上校不断的对宪兵下达着命令,如果何炜在这里,那么他一定能够认出来,这个宪兵上校就是和他“沆瀣一气”的金正强。
金正强大步的走到了事发地点,带着忧国忧民的眼神,一会儿这里瞧瞧,一会儿那里看看,一会儿面色心痛,一会儿唉声叹气,最后又走进了那一地狼藉之中,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捡起了一颗手榴弹,把周围的百姓看的一阵心惊,还有不少人对金正强竖起了大手指,对这位不惧危险的宪兵上校表示了称赞。
金正强当然不是不怕死,因为他知道何炜留下的这些破手榴弹根本不会爆炸,看着周围的鸡飞狗跳和满地的一片狼藉,金正强在心里暗道,这个何炜,不仅打仗厉害,搞破坏也厉害,连他娘的路灯和交通岗亭都给骂了,真他娘的狠。
走着走着,金正强就听到了一个男人在大声讲着什么,他便故意低着头听着。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帮小鬼子可恨啊,拿着枪到处乱打,我看到那狗日的了,长的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脸上留着大胡子,当真是可怕又可恨啊。”
那名跟何炜打了照面的男子,还在不断的吹牛逼,何炜本身长的其实有些文弱书生的气质,是标准的军校出身学生官,到这家伙嘴里,简直和地府里面的阎罗差不多。
金正强可不管他如何描述何炜的长相,他只知道,这个家伙看见了昨夜搞事情的城防特务营士兵,金正强暗道一声不好,身子突然颤了一下,他给了身边的宪兵上士一个眼神,那上士心领神会,拎着花机关,带着两个士兵,像是提着小鸡仔一样,把那家伙带到了金正强身边。
被宪兵一拉,这家伙吹牛逼的气势全无,双腿大颤,被几个宪兵硬生生拖到了金正强面前,最后连站都站不稳,直接跪在了金正强的面前,金正强甩着左轮手枪,哼了一声,盯着这个家伙,其实心里也有数了。
就这个鸟样,看见个宪兵就站都站不稳,还敢跟何炜手底下那帮精干士兵拼命?
不过出于小心,金正强还是要把这个隐患控制住。
“刚才,我听你说,你看见了昨天晚上来这里破坏的日本鬼子?”
金正强似笑非笑的问道。
“长官,是啊,是啊,我看见了,那小鬼子可吓人了,你看,这是我从鬼子手里抢来的东西。”
说着,这家伙把那具大正十年式掷弹筒递给了金正强,金正强连看都没看,将掷弹筒打落在地。
“我问你,你确定你看见了那些小鬼子长什么样子?”
那名宪兵上士拉动花机关的机柄,将满是散热孔的圆形枪管顶在了这男人的后脑勺,恶狠狠的说道:“日你奶奶的,说,到底看没看清楚,说实话。”
那男人终于不再吹牛逼,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摆着手不住的说:“长官,我错了,我错了,我没看见,刚才我都是胡吹的,我就看见一个人影,剩下啥也没看见,长官,我错了,我不该胡吹,你就饶了我吧。”
金正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就你这个吊样,量你也没胆子和日本人肉搏,不过呢,你还得跟我们走一趟,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我们需要请你到宪兵司令部住上一段时间。”
金正强也不容这男人拒绝,立刻叫人将其带走,这男人刚要张嘴求饶,就被宪兵用毛巾堵住了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上了卡车。
金正强其实早已经看出来这家伙在吹牛,不过,为了绝对的安全考虑,这个家伙还是带到宪兵司令部看押一段时间才最为保险。
处理完这个危险分子,金正强立刻叫宪兵清理现场,一队队带着白手套的宪兵,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将地面上遗留的各种弹壳,弹片夹起,放入提前准备好的箱子之中,那些遗留的手榴弹和枪支,也被宪兵们轻拿轻放的存入了箱子之中。
宪兵的职责之一就是侦破各种袭击案件,现在他们进行的可以说是标准的证物收集作业,各种专业的作业规程看的围观的百姓们啧啧称奇。
在一片纷乱之中,宪兵很快完成了现场清理作业,那些阻挡交通的路灯杆子和交通岗亭也被宪兵清理收走,交通也随之恢复。
然而,一股无形的恐惧已经开始蔓延,同样的情况,不仅发生在这里,还发生在下白路,新街口,挹江门等南京各处繁华街道巷口。
不到一天,南京城内即人心惶惶,流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