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将军察觉出了何炜的话中有话,看向他的眼神之中也有些锋锐。
何炜却丝毫没有畏惧,同样无比坚毅的迎上了肖将军的眼神:“长官可知,为何宪兵部队如今会疲于奔命?”
“自然是敌寇狼子野心,不断骚扰我首都。”
“长官,这固然是原因,可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淞沪前线战局糜烂,而日寇所图甚大,不断增兵,而他们在淞沪站稳脚跟之后,恐怕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脚下的金陵古城。”
“你是说,淞沪守不住?恐怕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尽管肖将军不知道何炜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但是听到何炜说淞沪占据糜烂,日人即将图谋首都时,他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原因,语气也隐隐有些不快,毕竟,肖将军是典型的传统军人,对于何炜这些有些杀自己威风的丧气话,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何炜点点头:“长官,我虽然是从北战场回来的,可淞沪战场的态势我也有听说过,其实,无论是东战场还是北战场,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两个战场的战斗形态,其实现在都是原地固守,至于能固守多长时间,那就要看我军兵力的消耗速度和日军进攻的行动速度。”
“最后的结果,其实早就已经注定,我军的防线,一定会被日军打下来,这没有办法,这是敌我双方与生俱来的天然国力差距所导致,日军一个师团有三十多门山野炮,我们呢?我以前的那个师,全师么有一门山炮,全都是迫击炮,这种火力和国力的差距,就注定了我们无法长时间坚守住任何要地和防线,至少,在战争初期一定会是如此。”
“现在的淞沪战场已经变成了白热化战斗,双方几乎就是不停的对耗,我军开来一个师,就把一个师投入进去,先站稳脚跟,再对一些要点向日军发起反击,然后双方互相争夺,就这样一点一点点的损失殆尽,然后撤下去,补充,再拉上新的部队和日军拼下去,这么搞下去,我们在淞沪战线还能支撑多久?”
肖将军的思绪,似乎也随着何炜的这番话给带到了淞沪战场。
“我军现在也在淞沪不断增兵补充,我想,日军跟我军举全国之力拉出的部队拼,也未必就能轻松的攻占淞沪,而你刚才所说的危及首都,我觉得未免也有些过了,就算是淞沪守不住,我军从淞沪撤下来之后,也完全可以依托国防线进行逐次抵抗,击退进攻的日军。”
“再说对于首都的防卫,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几年前不就在南京搞了一次秋季大演习,那时候我也参加了这场演习,记得军校学生也参加了演习,我记得你是黄埔十一期的学生,你也应该参加过那场演习,对于首都的防卫,我是有信心的。”
肖将军的态度依然很乐观,可惜他所说的国防线,还有几年前的组织的秋季大演习,都没有能够阻挡日军攻克南京的步伐,国防线的事情且不论,他所说的秋季大演习,其实是在一九三五年组织的一场以保卫南京为想定的大规模演习。
此次演习选定南京至宜兴天王寺,溧水与溧阳、张诸间一带为演习地域,以京杭公路为东西两军的主要交通线,参与演习的有第三十六师、八十七师、教导总队、宪兵等4万余人,最终的演习结果是守方成功的击退了攻方,守住了南京城,何炜当时也以军校学生的身份参加了演习,当时他扛着捷克式轻机枪,连续冲了好几个山头,算是一名亲历者。
可这场演习,其实根本不能够用作能够在日军的兵锋之下守住南京城的论据。
因为这场演习的设定情况本身就站不住脚,在演习想定之中,攻击南京的进攻方是经过了三道国防线守军的消耗与迟滞,而守备南京的防守方则是齐装满员,装备整齐,这根本就不符合实际情况,齐装满员,装备整齐这八个字,从淞沪前线上撤下来的部队,恐怕半个字都沾不上。
而这场演习从假设想定,编列预算,到实际组织指挥的掌舵人,正是几年后南京保卫战的实际指挥者,也就是在后世互联网中获得了一苇渡江雅号的唐姓将军,事实证明,他失败了。
何炜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必须得加点猛料了。
“长官,淞沪前线的状况,想必我不用多说,现在前线伤亡之大,已经到了要靠后方抽兵补充的境地了,而且抽的不仅是未参战的部队,还有各省的保安团,据说现在连各地县城的保安团队也开始动员,那些人连兵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乡村警察,等到这些人都打光了,我们拿什么打?”
“据莪所知,各省的军师管区刚刚搞起来,这些管区征发来的壮丁,如果把他们训练成一个基本合格的士兵,至少要三个月以上,可我们有那么多的时间吗?到时候,让这些和农民没什么区别的士兵去守备国防线,去保卫首都,又怎么对付的了火力强大的日军。”
“何炜,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肖将军有些不悦的说道。
何炜突然站了起来,向肖将军鞠了个躬,而后,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请肖将军救首都百姓一命!”
肖将军被何炜突如其来的表现惊呆了,赶紧上前扶起了何炜。
“何炜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何意。”
“长官,南京自古就是易攻难守之地,我军在淞沪损失日益增大,至多再过几个月,当我军在淞沪难以支撑之时,日军必然以重兵直捣南京,到时,这城里的百万百姓,就将面临着一场血雨腥风,无论北战场还是东战场,日军一贯是凌虐百姓,这些经过血战的兽兵一旦突入南京,城内的老百姓,又怎能求的个活命结果,到时必然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南京为我国首都,一旦占领南京,日军为了其皇军威严,为了让我国尽早投降,感到惧怕,定然要对城内百姓大肆杀戮,还望将军,早做考虑,为全城百姓谋一条生路。”
看着态度无比恳切的何炜,肖将军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过是一个营长。”
何炜当然不会跟他说他是穿越来的,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望向了窗外,那是东北的方向。
“长官,我说的一切,都曾经在我的家乡奉天发生过,日军发起事变的那一天,我正在读高中,那天不知死了多少人,黄埔十期和黄埔十一期学生中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东北流亡学生和老东北讲武堂的学兵,我说的事情,他们的家乡,他们的部队,也同样发生着,还有当年的济南,种种往事历历在目,日本人一旦打到我国首都,只会做出比奉天和济南更可怖上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
肖将军点点头,说道:“你有这份心,忠于国事,这很好,可我是宪兵部队的副司令,部队是有着固定任务的,不可能随意转换任务,更何况,你又能做什么来保护这些百姓?”
何炜心中大喜,这就是肖司令松口了,现在更应该趁热打铁。
“长官,我明白您的意思,部队有部队的任务,但我却有办法能保护这些百姓。”
“什么办法?”
“日军的兵锋已经无法阻止,但是,我们可以把百姓提前转移出去。”
肖司令的脸色瞬间变了,甚至发出了一声苦笑:“何炜,我真觉得你应该去街上走走,看看老百姓们天天都是怎么想的,他们的战局的乐观程度甚至要比我们这些军人还要高,很多人都觉得这一次将会完全战胜日军,你让他们抛家舍业的转移,根本不会有几个人答应你。”
何炜这时,重新坐了回去,坚定的对肖将军说道:“我有办法。”
说完,何炜便凑到了肖将军耳边,将自己如何让百姓主动撤出南京的法子告诉了肖将军,当何炜说完之后,肖将军的脸色又变了。
“你,你这么干,百姓确实会被吓住,可是也会造成大乱子的,到时甚至会影响到上层的决策,你可要好好想想,这种事情,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如果事情败露,或者南京无事,谁也保不住你。”
“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不让百姓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我这颗脑袋没了,又如何。”
何炜这话说的无比坚定,肖将军似乎也有些动容,沉默片刻,一拳砸在桌子上,震飞了桌上的茶杯,大声说道:“罢罢罢,你一个小小少校便能如此,我又怎能坐视不管,大不了舍出去这把老骨头。”
何炜在心中叫了声好,对于肖将军,他只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即可,但是这件事牵扯到的可不止是肖将军一个人,接下来,他还要诱之以利。
“长官,您忠于国家,为民舍命,可是您的部下,却未必会冒这个险,何况你们是宪兵,最忌讳的就是私自行动,我有一个法子,能让您的部下也踏踏实实的共行此事,不会露出半点风声。”
肖将军,其实正在担忧此事,他的品格高尚,可他不能以己度人,强行拉着几万名手下冒着风险一起高尚,没想到这么快何炜就送来了办法。
于是便急促的说道:“你有什么法子?我手下那可是好几个团的宪兵部队,要做到如何,才能让上万人滴水不漏的参与到救助转移百姓之中来?”
“长官,其实办法很简单,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当然,很多事情,或者说绝大多数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想要赚取巨大的利益同时也要冒极大的风险,反之,如果要一个人冒巨大的风险,那么一定要让他看到巨大的利益,让他甘愿为了巨大的利益而冒险。”
何炜看了一眼门外,凑到了肖将军身边,低声说道:“长官,如果城内的百姓纷纷要离开南京,那么绝大多数人是会走水路,也就是从下关乘船到浦口,如果宪兵提前把所有渡江的交通工具都提前控制在手中,那么百姓想要过江,就要坐宪兵控制的船,如果我们售卖船票,即便是把票价定的极低,可几十万人的航次,赚取的利益也是十分客观的。”
肖将军已经明白了何炜的意思,也看着何炜,说道:“你要多少?”
何炜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所获票钱,我只要三成,其他的,尽数归宪兵所有。”
肖将军此时看着何炜的眼神,已完全变了,突然,肖将军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事迹,我也听过,在你到我办公室的时候,不,是你在跟我说出售卖船票的前一刻,我都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比较会打仗的军校学生,现在看来,你远不止此啊,这手腕,这算计,不像是一个刚刚从军官学校不久的学生,倒像是一个在行伍中打拼多年的中高级干部,不过,好在你的这点花花心思,全都用在了正地方,这也是殊为不易。”
“多谢长官夸奖,我也不是完人,我当然想救出百姓,不过同时赚取一些钱财的想法也是有的,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些钱我不敢说分文不取,因为我也要生活,我和我的部队也需要金钱,但我敢保证,绝大部分都花在部队身上,既救了百姓,又让部队有了资金,何乐而不为呢。”
肖将军点点头:‘你倒是个实诚人,不说那些空话也大话,既然要做,那就立刻去做,我今天就会组织人开会,好好商议一下此事,你的计划所需要的物资和材料,也由我来准备,到时候,我把东西交给你,你带着你的部队来干,我也会想办法配合你。’
话说开了,肖将军此时的心情也格外舒畅,何炜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好在多做停留,在和肖将军商定了计划细节之后,就领了批装备和批武器的条子,高兴的走出了宪兵司令部,这次出来,感觉完全不同。
自己的计划已经付诸实施,虽然没有开始,也没有成功,但是有句话说的好,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一想到有那么多的百姓因为自己而得以在那场劫难之中存活,何炜就说不出的开心,一会儿大笑,一会儿高声呼喊,一会儿又唱起了黄埔军校的校歌,一会儿又在街上狂奔,最后又在路人看精神病的眼神之中走进了附近一家最好的馆子,狂吃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