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炜用一个日军俘虏的命,让一个稚嫩的男孩学会了杀人。
在日军之中,这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许多日军的补充兵,或者是陆军士官学校新毕业分配下来的小队长,在到达部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老士官和老军官带去进行杀人训练,以使其尽快的进入作战状态,用来训练的对象,自然是被俘虏的中国士兵或者是抓来的中国百姓,何炜穿越前通过阅读各种资料,对日军的此类行为也有颇多了解,今天他叫陶黑娃这么干,也的确是受了日军的启发。
或许是中国军队的道德和纪律水平较高,何炜干完这件事,下令休息整顿,回到指挥所的路上,在经过各处交通壕时,无论是二排,还是三排的士兵,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又惊又惧怕。
要说杀人,这些兵里面手上有人命的太多了,而且抗战爆发前,义务兵役制度尚未推行开来,士兵全靠各个部队自行招募,自从清末北洋军扩编开始,中国军队士兵的来源相当复杂,第六连的个别士兵在当兵之前甚至还干过土匪,这些人平时以当土匪为主业,一旦土匪的职业道路发展不顺,便会下山另寻他路,这个时候,当兵就成了最佳选择。
土匪当不下去,那就下山当兵,看到哪个部队插旗招兵,就进去吃军饷,等到吃够了军饷,不想再当兵了,就找个机会开小差,拖着枪继续上山当土匪,这一路转下来,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
当然了,战前两年为了提升军队素质,国民政府大幅度提升军人的社会地位和薪资待遇,类似的情况已经少了很多,兵员素质也直线上升,可毕竟自清末开始长达十几年的兵匪一家观念遗毒尚在,部队中依然有这种时兵时匪的士兵存在。
可即便是有过这样经历的士兵,看何炜的眼神也像是小鸡仔见了老鹰,杀人,不是什么难事,何炜没有杀人,却只用言语让一个小孩子发了疯一样的用刺刀弄死了一个日军俘虏,这,要比亲手杀人要可怕的多。
没有理会那些怪异的眼神,回到指挥所后,何炜安排军需上士去搞点吃的给陶黑娃,这小子现在是不哭了,就是人一点精神都没有,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叫人将陶黑娃带下去休息后,何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娘的,为了调教好这小子,就得这样干,我也不忍心啊,没办法,倒是你排里那几个鸟兵,手上沾的人命怕比你我加起来还多,怎么看我那个眼神和看瘟神一样。”
何炜对方京说道。
“你确实只有死路一条,不要说军法,连我都想崩了你,你说你当逃兵就算了,居然对我的连长下死手,你本事倒还不错,傅连长现在生死未卜,送去太原抢救,他的传令兵已经被你们给打死了,不过我倒是好奇,论年龄,你比我大了得有十几岁,那天我去给你们送犒赏金的时候,看见你在殴打士兵,出面阻止,放了几句狠话,可是军队和地方不一样,被骂几句算什么,你黄阎王也算是个遮奢人物,不可能就以为被我折了面子就逃跑吧?”
“而且,我看你藏身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几个钟头能准备好的。”
何炜随即拍手,在指挥所里面大喊道:“对了,对了,就是灯下黑,我全明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天我脾气不好,想教训一下那几个兵,正好被你撞见,我看到你送来了犒赏金,就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还能最后再部队捞上一笔。”
方京起初不解,想了想,突然就明白了,诧异的看向何炜:“你是说?那个狗日的没跑远?”何炜点头,说道:“我现在全明白了,你想想,他们一共跑了三个人,交通工具是两匹马,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想要早点跑路,就得靠马,按照上面的通报,已经抓到了那两个军士,还有两匹马,这就说明黄阎王没有骑马,就凭这一点,我敢笃定他跑不了多远,而且这家伙向来精明且跋扈,他不可能好心把马让给手下,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那第二次呢?”
“可惜啊可惜,竟然栽在你手里。”
何炜的猜测没有任何错误,两个排搜索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擒获了黄阎王。
方京又说道:“不过说起来,那个被俘虏的日军也是有几分急智,就那么不慌不忙的躺在开阔地上不动,我一个排的人在那里忙活,也愣是没有注意到这家伙,都以为是个尸体,这可真是灯下黑啊,这种事情我以后可得多注意,不然搞不好要吃大亏。”
据抓到人的士兵报告,其藏身的地洞并不只是地洞这么简单,更像是一个提前构筑好的野战藏兵洞,洞内的面积非常大,在洞中搜出了大量的干粮和饮水,竟然还有一张简易行军床和军毯。
方京所说的闽变,指的就是福建事变,1933年11月20日,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人以第十九路军为主力,在福建福州发动的抗日反常凯申事件,并在事变后建立了反常凯申政权。
看到方京愤懑的表情,何炜来了兴趣,对方京说道:“哦?我倒是有兴趣,方兄不如说说?”
这话说完,何炜更急了,跺了跺脚。
“方兄,你刚才说什么?”
指挥所内,何炜终于见到了这位日思夜想的黄阎王,此时的黄阎王,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股子飞扬跋扈,被五花大绑捆起来,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很是颓废。
方京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说灯下黑啊,那俘虏不藏在弹坑里面,就躺在开阔地上,这也需要几分急智,有时候人左顾右盼,却顾不到自己身边,正容易被人钻空子。”
“小王八蛋,你倒是聪明,老子没让团里和师里面的人给抓走,竟然栽在你手里了。”
何炜一进去便冷笑着开口讽刺,对于这个将傅琛打成重伤的逃官,他属实是没有半点好感。
和其精心准备的藏身之处比起来,黄阎王被抓获的过程就有点搞笑了,可能是觉得已经大半夜了不可能有人来第一线阵地附近搜索逃兵,这家伙居然优哉游哉的出来透风,还挖了个简易茅坑拉屎,就在他拉屎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第二排的士兵,最后被抓的时候连裤子都给跑丢了。
“说吧,什么时候把我交给上面,还是直接就地崩了我?”
“十九路军那帮子人你应该知道,很能打,传令兵跑了后,傅连长实在抽不出人手去求援,只能带着剩下的人固守待援,可这一守就是快十个小时,整整十个小时后,才等到了连上派来的传令兵,那传令兵还拿着一封迅速撤退的手令,傅连长当时都快气炸了,一问才明白,原来连上早就派了传令兵,可是这家伙看到傅连长那个排被打死了那么多人,不敢上来,就躲在一个水坑里,一直躲到没了枪声才找到傅连长去传令,可这个时候,傅连长那个排就剩下了一个班。”
被看穿了心思,黄阎王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对,自打开道忻口后,我就觉着这仗打不赢,就算打赢了,我未必还能活着,现在打的是日本人,日本人有飞机有大炮,我们有什么?我早就想跑,那天你折了我的面子,其实我根本没放在心上,你说的对,部队里面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被打都是家常便饭,被骂两句又算什么,我刀头舔血混了这么多年,攒下来这么多的家底,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找了两个人跟我一起跑,我本来打算让他们两个骑马走,吸引一下抓我们的人的注意力,我好在提前准备好的洞里面躲几天,藏身的地方是我到阵地之后天天晚上偷偷挖的,等到风头过了,前面打仗应该也顾不上我,到时候我再寻个机会趁乱离开。”
“当年福建出事后,我师立刻在卫长官的指挥下向福建进攻,这个事情咱们连长不止和我讲过一次,那个时候他黄埔八期毕业不久,分发到我师做少尉排长,部队向闽清进攻时,傅连长的那个排是前锋排,搜索前进时突然遭到十九陆军的袭击,损失不小,混战的时候傅连长冲在最前面,想要冲过一座桥,可是十九陆军在桥底下藏了人,冲过去的时候一把刺刀就从桥底下刺出来,幸好是傅连长反应及时,用驳壳枪打死了那个敌人,否则当场就交代在那里了。”
方京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方京苦笑着说道。
方京苦笑道:“别说他们,刚才你一直逼着那小屁孩出枪刺杀,我看着都有点不舒服,怎么说呢,有点像逼良为娼的意思,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的确有点骇人。”
何炜就静静的听着黄阎王阐述逃跑的前因后果,待到黄阎王说完,何炜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向阵地前日军进攻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想没想过,换个死法。”
黄阎王的日子过的不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逃兵,至少比在第一线阵地守备防御的第六连大头兵们强得多,这个藏兵洞除去储存的大量生活物资外,甚至还按照野战阵地的标准用木材做了一些基本的加固和掩盖设施。
何炜点点头,傅琛的案例的确是传令兵重要性的佐证,然后他又想起了负伤的傅琛,也不知道这位老连长现在的状况如何?是否脱离了危险?那个打伤了傅琛的黄阎王,现在又藏身于何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古龙先生诚不欺我。
“啊?怎么了?”
可惜,这一政权并没有持续多久,国民政府中央反应迅速,出动了大批部队进行镇压,最终,这一场事变以此反常凯申政权的覆灭和十九路军的缴械投降而告终。
方京点了点头,说道:“闽变你知道吧?那个时候伱应该还在军校读书。”
何炜盯着方京,只给了他三个字的回答:“黄阎王。”
黄阎王抬起头来,狠狠的看了一眼何炜。
“方兄,你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再重复一次!”何炜急切的说道。
随即,方京好像想起了什么,沉声说道:“但是我能理解你,传令兵可是关乎一排一连人的生死存亡,我以前有个传令兵也和你那个差不多,传令兵要都是这样,那可真是要害死人,不瞒你讲,当年咱们连长差点就是被传令兵害死,还是被害了两次。”
何炜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给他松了绑。
“不是,不是,你说的上一句是什么?再上一句。”
“我推断,这家伙是故意让那两个军士骑马逃跑,自己就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等到部队撤退的时候趁乱逃跑,而且就像你说的灯下黑,上面抓人的时候肯定也默认为这几个货骑马跑的很远,自然会忽略附近,而把主要精力放在后方更远的地方。”
自知没有活路,黄德才便询问起来自己即将迎来的结局。
“立刻让你的排和第二排集合,在周围搜索,他肯定跑不远,我有预感,他可能就在阵地附近。”
“我刚才说过的话?哦,我说的是如果不注意的话,以后搞不好会吃大亏的,这肯定要小心一些,那家伙如果起来之后不是跑,直接他娘的丢个手榴弹过来,那我没准已经见阎王爷了。”
看到何炜的异常反应,方京不解的问道:“灯下黑怎么了?”
无意之中,被方京的一句话点醒,何炜当机立断,组织两个步兵排的兵力在附近搜索,何炜心里其实一直想着黄阎王这点事,对于其行踪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终于恍然大悟,连长傅琛的为人的确不错,对何炜很好,对连上的士兵也很不错,因此,当搜索打伤连长凶手的命令传达到第二排和第三排时,士兵们都是群情激奋,立刻开始搜索。
“当时他排上的那个传令兵比你那个小兔崽子也大不了几岁,看见刺刀当场就吓傻了,拔腿就跑,这便是第一次。”
忽然,方京就发觉面前的何炜面色极具的变化,突然站了起来。
这家伙藏身的地方也令人大跌眼镜,比何炜想的还要近,居然就在迫击炮排放列阵地后方不到一公里的一个破地洞里。
“哟呵,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黄排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