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无需传令,配属给步兵第一中队的日军炮兵自从第六连的机枪响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做射击准备了,甚至,这些炮兵比步兵还急于开火射击。
虽然在步兵攻击队列的最后方,可毕竟第一中队的攻击前锋已经冲到了距离第六连主阵地一百五十米的位置,即便配属的炮兵在队伍的最后方,但依然在轻重机枪的射击范围之内.
而且不同于灵活机动的步兵,炮兵需要推炮,需要抬炮,需要拎沉重的弹药箱,无论是行动还是隐蔽动作都颇为不便利,因而也有一些炮兵也被第六连猛烈的机枪火力击中。
步兵第一中队的最后方,配属给他们的步兵炮分队和速射炮分队正在紧张的做发射准备,步兵第一大队的大队炮小队小队长山田耕作少尉担任其了这两支来自不同单位的炮兵分队的指挥职责。
“快点,快点。”
躲避在九二步兵炮防盾后方,山田耕作不断的催促着身边的炮兵,不时有几颗流弹将步兵炮的防盾打的叮咚作响,长期在作战中被配属给第一线步兵的九二步兵炮分队,在火炮操作技术的熟练程度和速度上明显要比编制在联队一级的速射炮分队要强。
九二步兵炮分队的炮手们此时已经完成了全部射击准备,而三七速射炮分队的炮手还艰难的在地面上挖掘简易驻锄坑。
“快快试射,打那个最左面的碉堡。”
山田少尉指向了第一排位于第一线最左侧的碉堡,对身边的炮手们下达了射击命令,弹药手迅速从弹药箱中拿出了一颗七十毫米口径的高爆榴弹,在给炮弹装定好瞬发信管引信后,装填手接过炮弹,并将炮弹装入了炮膛。
留着胡子的军曹分队长亲自操炮瞄准,迅速调整着火炮的高低角和水平方向角度,半分钟后,军曹分队长大吼:“预备,开火!”
又是一声炮响,在一众日军炮手充满期望的目光中,这颗炮弹准确的击中了那个目标碉堡,而且是以近乎于垂直落下的角度,硬生生的砸在了碉堡的顶部,咣的一声巨响,随着榴弹的爆炸,霎时间,被击中的碉堡就被黑黄相间的浓烟和飞沙扬尘所覆盖,碉堡中正在喷吐火舌的轻重机枪的密集枪声也在碉堡被击中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军曹分队长大喊道,在两颗炮弹构成对目标的夹差之后,接下来便是要进行对目标直接攻击的效力射,装弹后,军曹分队长重新调整射击诸元,取前后两次射击参数的平均值作为该次射击的参数,这次装填入步兵炮炮膛的炮弹也换上了用来攻击工事的延时引信。
“打中了,打的好。”
除了留下了一地的三七爆破弹的弹壳,三七速射炮并没有给第六连的碉堡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穿甲弹根本无法对碉堡造成结构性的破坏,即便打上去也就是钻上一个洞,故而日军三七速射炮分队的炮手们全部选择了爆破弹,爆破弹攻击碉堡唯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射击碉堡的射击口,利用榴弹爆炸时候产生的弹片杀伤碉堡内的机枪射手,可还是因为碉堡射口的刁钻角度,无法命中,只能一颗接着一颗的用爆破弹射击碉堡的外层,一颗三七爆破榴弹砸上去,除了给碉堡外层打掉一层浮土之外,造不成任何的实际杀伤效果。
“混蛋,大队炮是瞎了眼吗,不打敌人打皇军。”
“快换榴霰弹。”
日军的步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步兵第一中队的代理指挥官立刻命令步兵冲锋,一名军曹大吼一声,挥起指挥刀,带领七八名一跃而起的日军士兵发起了冲锋。
这场殉爆的始作俑者,第六连阵地侧后方的八二迫击炮排官兵们同样是目瞪口呆,代理排职务的徐姓上士接到何炜的自由开火命令后,一直在搜索目标,迫击炮排的官兵们在得到何炜的勉励后士气大振,代理排长的徐上士还得到了何炜保举他为军官的允诺,这一排官兵都想要在战场上好好打一打给何炜看。
日军炮手们七手八脚的拿出了弹药箱里面的榴霰弹,装定好瞬发信管,再一次开火射击。
因此,徐上士并没有急于命令排里的两门八二迫击炮开火,而是先寻找有价值的目标,就这样,连连对第六连碉堡开火射击的日军步兵炮,就这么被八二迫击炮排给盯上了,八二迫击炮排的第一轮炮击实际上根本没想打日军步兵,而是冲着日军的步兵炮去的,可惜由于八二迫击炮自身的精度不够,打向日军步兵炮的迫击炮弹全都打偏了,但却在无意之中,鬼使神差的引爆了日军步兵炮打出的榴霰弹。
中国军队装备的八二迫击炮弹由于技术问题,其爆炸效果与榴霰弹非常类似,在杀伤了不少日军步兵的同时也将很多的生铁炮弹破片送到了半空中,高速飞行的九二步兵炮榴霰弹不可避免的与八二迫击炮弹的破片和气浪发生了碰撞。
同时,徐上士又想到何炜的允诺,心中又是暗想到,就凭借这一炮打出的惊天威力,也足够让何长官保举自己升个军官了吧?
“八嘎,八嘎,你们应该切腹,你们是帝国的罪人。”
这个距离上爆炸的迫击炮弹自然不会波及到在步兵后方的日军炮兵,可这颗迫击炮弹爆炸的位置恰好就正对着九二步兵炮刚刚发射的那颗榴霰弹的飞行弹道。
“救命啊,救命啊,医护兵快来救救我,我的手要断掉了。”
指挥炮兵射击的山田耕作少尉看到九二步兵炮和三七速射炮连连命中,但实际破坏效果却和挠痒痒一样,怒骂了几句后,山田耕作立刻叫停了射击中的九二式步兵炮分队。
正在地面上卧姿射击的日军都在全心全意的对付着第六连的碉堡机枪火力,根本没想到半空中会有这么一场来自己方炮兵的飞来横祸,在殉爆发生后,步兵第一中队的攻击队列中一片惨烈景象,有受伤的士兵捂着伤口哀嚎求救,有被吓到了的新兵大喊着呼唤老兵和同伴,更有人回过头去对着步兵后方的炮兵破口大骂,甚至举起步枪做出了向炮兵射击的姿势。
军曹分队长退出弹壳,重新装弹射击,很快又打出一颗七十毫米高爆榴弹,这颗高爆榴弹与前一颗恰好相反,落在了目标碉堡正前方五十米的位置,从炮兵射击学的角度上说,这名军曹分队长仅仅使用两颗炮弹便构成了对目标的一百米夹叉。
“开炮”
轰
火炮炮弹的瞬发引信是极其敏感的,装定了瞬发引信的炮弹,不要说碰到了弹片,就是碰到了一片树叶,或者是一颗小石子都会直接引爆,遑论高速飞行的八二迫击炮弹弹片,于是,九二步兵炮分队射出的这颗本该在中国军队阵地上爆炸的炮弹,刚打出去就发生了殉爆。
九四式三十七毫米速射炮本身就是平射火炮,主要用于反坦克和打击阵地表面的机枪火力点,用这种火炮去射击第六连碉堡那些要么特别低下,要么特别高的射击口比用轻重机枪封锁碉堡射击口的难度还要大。
可就在炮弹刚刚飞出火炮的一瞬间,战场上却发生了令日军炮手们目瞪口呆的情况,先是中国军队的阵地上突然响起了炮声,接着就打来了几颗迫击炮弹,其中有两颗落在了日军步兵之中,而有一颗,不偏不倚的就在步兵炮分队放列射击位置正前方三十几多米处爆炸。
就这么几颗中国军队的八二迫击炮弹加上这发殉爆的九二步兵炮榴霰弹,短短几秒钟就报销了步兵第一中队差不多一个小队的战斗力。
九二步兵炮分队旁边,三七速射炮也在不断的开火,可惜他们的射击效果更糟糕,三七速射炮面临的实际上是和日军的轻重机枪一样的困境。
“冲上去!”
“上炮弹,换延时引信”
“开火!”
迫击炮阵地中,八二迫击炮排的官兵们也都傻了眼,他们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打出的炮弹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徐上士也是如此,目瞪口呆的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日军悲惨哀嚎的惨状,以他的技术知识,并不知道殉爆的具体原由,只知道自己下令开火后,日军就被炸成了这幅鬼样子。
“医生,医生,快来救命。”
小队长山田耕作兴奋的喊道,操炮的日军炮手们也全都大声欢呼,亲自射击的九二步兵炮军曹分队长的脸上也是露出了满意与自得的笑容。
徐上士哪里知道殉爆的个中原由,又不想在身边弟兄面前折了面子,遂头也不回的挥手,大喊道:“弟兄们,都别看了,何排长叫我们自由射击,继续给老子打,给老子狠狠的打!”
轰
山田耕作见到直接用炮弹轰击无望,遂改变了战术,九二步兵炮配备有内含小钢珠的榴霰弹,一般是来对付步兵集团冲锋时所用,炮弹一旦爆炸,弹体内预置的大量钢珠就会四散崩飞开来,大批量的杀伤步兵。
七十毫米的榴弹出膛,轰的一声落地爆炸,军曹分队长随即举起曹长望远镜,看向远处升腾起来的灰黄色烟柱,炮弹的落点正好位于目标碉堡正后方五十米的位置。
山田耕作少尉和炮手们或面色煞白,或者面带恐惧,脸色铁青的看着前方步兵的惨状,在步兵和炮兵互相协同的作战中使用高度敏感的瞬发信管炮弹,发生殉爆是常有之事,在此前的忻口西线山地攻击作战中,就经常出现装定了瞬发信管的炮弹因为碰到树叶或者树木等植物而发生殉爆的情况,但那是在复杂地形,而且发生殉爆的炮弹都是爆破榴弹,可今天殉爆的,却是榴霰弹。
山田耕作此时也只能行此无奈之举,寄希望于榴霰弹在碉堡附近爆炸后能有一些钢珠能够顺着碉堡的射击口打进去,进而杀伤碉堡内的射手。
“徐哥,咱的八二迫击炮弹威力这次怎么变得这么大?以前开炮的时候从来没打成这样过啊。”一名下士凑到徐上士身边问道。
这颗榴霰弹在爆炸的一瞬间,崩发出了大量的预制钢珠,这些钢珠到处崩飞,在气浪中四散飞扬,毫无疑问,在炮弹空中殉爆位置下方卧倒射击的日军步兵,是这场殉爆的最大受害者,至少有二十多名日军直接被钢珠击中身亡,还有十几个日军步兵被打成重伤,有的被打断了胳膊,有的被打中了各处躯干。
咚
那名操炮射击的曹长分队长挂在脸上的笑容还不到十秒钟,一连串的子弹就从那座碉堡中射出,冲锋的那些日军步兵没跑出去多远就全被撂倒在地,烟尘散去后,那座被打中的碉堡依然是完好无损的矗立在那里,碉堡里面的机枪火力在刚才被炮弹命中后也只是经过了短暂的停顿,而后又很快恢复如初。
这一次,是山田耕作少尉亲自拉动了拉火绳。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快换上瞬发引信的榴霰弹,中国人的碉堡很坚固,绝对不是普通的土木结构碉堡,用榴霰弹,不要直接打碉堡,打在碉堡前面,用榴霰弹的钢珠杀死敌军躲在碉堡里面的射手,快点。”
咚
山田耕作少尉大骂一声,命令九二步兵炮分队继续开火,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的三七速射炮分队也加入了战斗,面色铁青的九二步兵炮军曹分队长发挥了他优秀的射术,连连开火射击,连续射出了四发七十毫米延时高爆榴弹,其中有三发直接命中,可命中后的破坏效果,却和第一发命中弹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实际破坏效果,甚至还不如第一次,至少第一次击中碉堡时,碉堡内的机枪火力还有短暂的停顿,可后续的几次命中弹在爆炸后碉堡内的机枪火力连半点停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