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战斗,何炜尽全力拼杀,总算是打退了日军的攻击,这也是他穿越后第一次面对真真正正的建制日军进攻。
不得不说,方才日军的攻击很犀利,幸好何炜玩命拼掉了包抄来的日军,否则这阵地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先以迷惑性射击吸引日军,再以机枪连射并手榴弹投掷反击歼灭即将突入的日军,乃至沉着指挥三班反击,身先士卒端着轻机枪冲出了战壕,还反咬了一口日军,吃了他们的掷弹筒组,打的颇有些精彩,精彩之中也带着惊险,不撒谎的说,何炜确实有些后怕。
当然,何炜拼命指挥,勇猛拼杀的结果不仅仅是打退日军攻击这么简单,刚才战斗结束,何炜大吼一声“抬伤兵尸体,补阵地!”
命令一出,排里的士兵全都老老实实的照做,每个人看何炜的眼神都已与以前不同了。
以前的那个何炜只是一个新下部队未久的毛头见习排长,谁都敢踩一脚,这战过后,则完全不同了。
何炜心中暗道:在军队中立威的最好办法果然是作战,这里,属于强者。但仅仅这一次,要在排里彻底立威,震慑全排,这还并不足够。
……
一排阵地后,士兵们已经将清理出来的尸体击中在了交通壕两侧,已经阵亡的士兵遗体三三两两的堆叠在一起,伤兵也梳拢到了一块,派了几个士兵照顾着。
同样,那几个差点包抄突进一排阵地侧翼,攻击三班阵地的几具日军尸体和武器也被士兵们抬了过来。
三班长涂得胜带着几个士兵把阵亡弟兄身上的武器弹药和零碎装具搜出,中正式步枪,刺刀,没丢掉的手榴弹,子弹带和水壶,绑腿,钢盔,炒米袋子和私人物品,全扯了下来。
部队穷,哪怕是何炜他们这种中央军也是相对富裕,阵亡士兵的装备装具,只要能用的,统统得集中起来,哪怕是绑腿这种东西也不放过。
但是,裤子鞋子和帽子是绝计不可能动的,这是规矩,谁也不想阵亡后赤条条的入土。
不过对日军的尸体就没那么客气了,日军的衣服全都给扒了下来,尸体上连半块布都没给他们留,战壕里,第一排的老兵们都在用刺刀把日军的军服一点点裁开,作为打绑腿用的预备布料。
……
“排长,伤亡统计出来了。”
不一会儿,一班长葛贵财小跑过来,对何炜说道。
“伤亡多少?”
葛贵财显得很是伤神,喃喃道:“不少,我一班阵亡三人,轻伤一人,重伤两人,罗有道的二班阵亡三人,轻伤两人,重伤两个,涂得胜第三班阵亡五个,轻伤一个,排长,第二班的副班长杨德财也阵亡了,除了被炮炸碎,尸体拼不全的,所有尸首全拢到一起埋在几个弹坑里了。”
“阵亡十一个,轻伤四个,重伤四个……”何炜的眉头上顿时多了几道沟壑,这一下子就伤亡了19个,大部分还是阵亡的,全排战前三个班一共才三十八人,已然是伤亡过半了。
再想想鬼子那边,算上被迫击炮炸死的鬼子,何炜估计刚刚那仗倒在阵地前的鬼子也就差不多十三四个的样子。
算阵亡的人头,日本人阵亡数可能比自己排里的多,但是把轻重伤的算上,何炜估计和日本人的交换比也就勉强是个一比一,而且要不是他自己反应快跑到三班阵地玩命,这阵地怕是已经被攻下来了。
日军火力猛不说,战斗素质也较高,射击准确度,战术动作,配合掩护,样样都要比自己手下的这些弟兄强,何炜虽然有超前的战术意识和作战知识,但是根本不可能在立刻把一排人的战斗力提上来,那他娘是做白日梦,双方战斗素质和火力有明显差距的情况下,加之自己的工事其实还没有构筑完成,打成这个交换比例,何炜倒觉得自己这帮弟兄是超强发挥了。
“葛班长,受伤弟兄的情况怎么样?”
“轻伤的都还好,都是被弹片和碎石擦伤,没打到要害,都用发的裹伤布包上了,包扎好了还能打仗,就是那两个重伤的……得快点送下去,有一个快不行了。”
何炜沉思片刻,对陶黑娃说道:“黑娃,把包里的花名册和铅笔拿来,再去让战壕里的弟兄加强警戒,准备战斗,这只是第一轮攻击,鬼子随时随地可以再打过来,去找三班长涂得胜,叫他立刻把重伤的弟兄后送,一定把重伤兵交给连长,叫他跟连长说那俩重伤的快不行了,快去!“
陶黑娃把东西给了何炜,立刻离开跑去向涂得胜传达命令去了,留下了何炜跟葛贵财。
“葛班长,先把阵亡弟兄的名儿划了,划掉后再去跟连长登记造册。”
葛班长点点头:“好,二三班阵亡的我也都能叫出名来。”
葛贵财不识字,但是行伍十年,又是连里威望最高的老班长,早就练就一个好记性,记得排里所有人的名字和籍贯,一场战斗结束,登记阵亡名册是必须做之事。何炜打开蓝色封皮的名册,拿着上一任排长留下的铅笔。
翻开花名册,里面的内页写着“步兵第六连一排官兵花名册”
下面的第一行就是一个被打了叉的名字—林赓桡,林赓桡的名字下方又是记录个人情况,职务和伤亡情形的三行字。
“六连一排少尉排长”
“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五,阵亡,地点:平西,镇边城高地,年二十六,籍:山东,烟台,出身:中央军校九期步科毕业”
一个大红叉,就直接盖在了黑色自来水笔誊写的名字上,不知怎的,看的何炜有些不适。后面几页士兵名册上也有许多人的名字被打上了红叉,区区两笔,就代表着一个人的死活。
而何炜的名字,就在老排长林赓桡名字的下面。
当然,名字上没有打叉,只有下方的寥寥几字——少尉见习官,升代少尉排长,出身:中央军校十一期步科。
何炜不禁脊背微微发冷,心想着没准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打上叉,这条刚穿越来的烂命没准又丢了……
见惯了生死的葛贵财却是面色如常,不愧为历经生死的老行伍。
罢了,想那么多没个蛋用,暂时抛去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何炜吹了吹铅笔。
“葛班长,说吧”
“好,我一班阵亡的,有二等兵曹大田,阜阳人,二等兵赵国振,陕西乾县人,一等兵迟忠发,陕西西安人,二班阵亡的,上等兵徐有,福建闽侯人,二等兵高一强,陕西西安人…………”
很快,对着名册,何炜便将全排的阵亡者一一登记完毕,这是他接任排长来第一次翻开花名册登记。
写着写着,何炜突然发现,按照标准建制一个班是十四人,可这名册上第三班的名单上,有一个凭空的位置写着记名二字。
视线落在那个不存在的记名上,何炜随即谦逊的向葛贵财询问个中究竟。
“呵呵,何排长,部队里这叫做空额,三班多出来的那个人根本不在,写着记名,平时的编制是十四人,但是三班有一个记名,实际上平时就只有十三人。
这些记名兵的军饷和衣服,草鞋费,柴草费,还有每个月的军米口粮伙食费都是照发的,但都让长官们吃了,各连各排都有记名,一个排记名一个,一个连三个排,加上连部的记名那就是五个记名。”
“这大头的军饷和衣服呢,一般都是师部旅部吃走了,剩下的伙食费和草鞋费,柴草费是团部和连长营长吃,你是新军官,这些记名,你心里要知道,但是当做没看见就好。”
何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吃空饷,记空名,这种积弊旧习的贪腐行为从国军成立就存在,现在已然演变成了国军中一种默认的潜规则,入骨的,习惯性的行为,加速腐蚀着这支军队。
很多黄埔军官的人生信条,早就不是那句着名的军校校训:“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斯门”
吃空饷,贪污腐败,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何炜在的第十师,一个排记名一个,其实已经是非常良心的了。
像黄埔精锐之师第八十八师,做的可比第十师狠多了,
何炜忽然想起,这具肉身一个月前的记忆之中,六连的另外一个排长方京似乎就和自己悄悄提过一件事。
方京毕业于黄埔十期,他的一个黄埔军校十期的同期同学,毕业后分发到了驻扎在南京的第八十八师任职。
这个同学曾给方京来信描述过八十八师内部的情况:该师每个步兵班的建制是十六人,而该师一般步兵班的实有人数一般也就十一二个,光第八十八师的师部在每个步兵连的记名就有十个之多,各级层层盘剥扒皮下来,加上日常的伤员和病员,该师每个十六人的步兵班的有效战斗人数也就能凑的上十一二个乃至只有十个,甚至有些连队的枪械数量有时候因为记名空响的缘故比该连队的实有兵力还多,每个连各个月的办公费,也时常会“欠发”
至于扣发士兵的伙食尾子和草鞋费这种事,更是家常便饭了。
用十一个人的有效战斗兵员,维持十六个人的实际战斗建制,部队能发挥出来的实际战斗力如何,自然是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葛贵财仿佛想起来什么,十分平常的说道:“何排长,你下部队的时间不长,有些事儿还拿捏不够,长官吃空额,打我当兵,跟着北伐部队东征西讨的时候就有了,太多了,上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碰到点验点名,就说这些记名兵都生病了住院,无法参加点名,或者是从别的部队找人来临时冒充,上面也不会细查,也就糊弄过去了。”
明白了大概怎么回事,没功夫关心军中多年的积弊,虽然厌恶这种行为,但大战在即,他现在还无力管这种事情,但是,何炜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他当了家,成了部队的主官,绝不容许发生这种情况!
嗯了一声,何炜收起本排花名册,系紧腰带,起身提起了捷克式
“葛班长,多辛苦了,去抓紧固防吧,鬼子也许又要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