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方为民每年申请两三次，都被同样的理由拒绝。
这样的情况足足持续了六年，也就是说学校靠村里靠自己运行了六年。
有教育局给发工资是不假，但是孩子们的日常损耗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说书本那些，体育教材、粉笔板擦扫帚、试卷纸笔这些小东西也是要钱买的。
天热了要开风扇吧？阴天看不清楚，得开灯吧？
孩子们的教室，老师的办公室，电费统一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学校里要给孩子供应热水，水不要钱柴火不要钱，但是得有人去烧啊。
为了节省开支，这些都是学校的老师跟校长轮流去做。
天冷了，要烧煤取暖，也要花很多钱。
向阳村的穷，高连升是真切见识过的。
见高连升面上的表情有所改变，方为民还带他去了仓库。
所谓的仓库，就是一间荒废了的教室，里面堆满了坏掉的桌椅。
方为民介绍道：“孩子们以前用的就是这些，您看到的那些教室里的旧桌椅，还是村里今年宽裕了些，才买别人换下来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高镇长，您还想我做成什么样才满意！”
第一次，他面对顶在头上的官员怒吼出了声。
是因为高连升的名声太好了，大家都说他是好人，会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方为民也是因为信了这个，才信心满满地将今年的申请递交了上去。
看到高连升过来，他以为终于看到希望了。
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就先迎来了劈头盖脸的指责。
方为民心里苦，老大一个男人，不是一心为了教育，也不会困在这个地方半辈子，可是除了这里的村民跟孩子们，没有一个人理解他。
当着高连升的面，他将这些年受的苦全都吐了出来。
沈欣瑶也在旁边帮腔：“方校长真的很好了，要不是他村里的孩子怕是都……”
这个年代上不起学，还是小学，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
她没有说出口，高连升也已经有所领悟。
知道自己误解了方为民校长，高连升也没有矫情，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随后他说道：“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会把这个问题重视起来，等再去其他几个村子看看情况，回头就着手处理，你们再委屈几天。”
接下来，高连升跟徐森将所有村落的小学都转悠了一遍。
柳庄、前进村等，情况都超出了高连升的预想范围。
他以为向阳村是最穷的，肯定也会是最差的一个。
结果向阳村的条件，居然是这些学校里最好的。
孟德友重视教育，村委会刚有了一点钱，就全砸到了桌椅上。
高连升无奈而又痛心，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就跑去了教育局。
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准备要下班的所有人都堵到了门里面。
“我是杨溪镇的副镇长高连升，我要见你们领导有很重要的事情谈。”
里面的工作人员本来已经开骂了，听到他报出名号这才收敛了些。
“高镇长，我们都下班了，您有啥事明天再过来吧。”
高连升固执地摇头：“不行，就是今天！”
有人说自己就是个小兵，没啥决策权的，着急回家给他让路。
对此高连升的回复是：“事关杨溪镇孩子们的教育跟未来，我不能让步。”
这么一来，负责杨溪镇的工作人员就被推了出来。
那人一脸的无语，看着高连升跟同事们的眼神都充满了哀怨。
“大哥，你要不看看现在啥时候了，上一天班挺累了都，下班了还得谈工作啊。”
高连升板着脸道：“我们作为公职人员，一切以人民的需求为先，你要休息，那也得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好了再去休息。”
这可不是高连升无理取闹，他就是心里憋着一股火气。
杨溪镇的孩子们上学环境差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这么久都没有得到重视。
高连升对这些教育局的人心里都有怨气，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差指着人家的脑门子问，为啥都是小孩子，教育的差距这么大。
工作人员被他说得没办法，只好将他迎到了办公室里面问询。
然而高连升才只说完了学校的现状，还没来得及说出诉求，就被打断了。
“高镇长，这个事儿你找我真就是为难我了，财政方面的事我做不了主。”
好在高连升还算清醒，没有过分地为难他，只是让他带着去见教育局的局长。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斑白，穿着讲究，即便年老也很有气质的老太太就走了进来。
“高连升高镇长是吧，你的诉求我知道，但是很抱歉无能为力。”
老太太一屁股坐到了高连升面前的椅子上，甩出一沓汇款记录跟工作条款来。
“上面写得很清楚，应该我们负责的，从未有半分短缺。”
看到那些，高连升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大意了。
每个月，按时按点地给乡镇所有老师发放工资，假期提供免费培训，这些教育局都做到了。
剩下的软要求，言明是需要地方政府跟教育局共同承担的。
前面几年，教育局也对杨溪镇这些贫困地区给予了多方位的补助。
可是近几年，市里在筹建扩大高校规模，经费也很紧张，就取消了那些补助。
其他镇的政府，也都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了应该承担的那部分支出。
只有杨溪镇是例外，教育局减少了扶持，彭大勇那边也跟着减少。
这才是村里小学那么困难的真正原因。
高连升嘴巴张了又张，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抱歉，之前是我错了，可您也看到了，杨溪镇现在真的很困难，能不能请你们……”
“不能！”老太太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高连升的眼睛说道：“你找错人了！这个问题的重点从来都不在我们教育局这里，而是你们的镇政府，是你们内部不愿意重视那些孩子们。”
几句话，说得高连升无地自容，他也是镇政府的一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