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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尘埃·964年9月】

“手放高!腰挺直!微笑!微笑在哪里!”

(锐利的风声,刺耳的打击声)

“妈呀!地上之神在上!看看你们的脸,比猪还要恶心,收回去!不许笑!给我保持严肃!”

(锐利的风声,不寒而栗的抽打声)

“噢!不好意思——我是说,大学者原谅我....11号,你这白痴!你为什么不躲,故意让我的鞭子落在你的手上?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恐怖的沉默)

“(愤怒地咆哮)说话!11号!”

“(畏惧地)是你叫我——”

“我,叫?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把你打伤,好让大学者在黄金港的贵族们面前出丑?天——我是说,地上之神在上!请原谅我们把这妄图诬陷他主人的蠢猪带到你的神龛面前....把这坨垃圾丢出去!我就知道你们靠不住!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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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第一次被帕贝尔凭空塞到高位上工作,艾伦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如履薄冰的生活,但这一次截然不同,维拉离开后,他就真正成为了烈阳大教堂的主教,一个不懂魔法,也没有士兵的领袖,面对着皇帝以及黄金港的诸多贵族。

他们对地上之神的代言人很恭敬,而这种顺从主要源于他们对主教权力的想象,而这权力的大小只有艾伦自己知道,如果他要办成什么事,就只能依靠贵族们本身的力量,出于盲目和对地上之神的敬畏,贵族们或许暂时没有发现这一点,可这个骗局还能维持到多久呢?

如今的烈阳大教堂不再只是先前那座冷清的孤儿院,这里已经收养了超过两百名孤儿,还为几十名无家可归的女人提供庇护,每天走进教堂祈祷的贵族比走进议会的还多,以地上之神的名义,他每天都要见证数起忏悔,但他不是地上之神,他真有资格了解这么多秘密和把柄吗?

皇帝会怎么想?那些找他告解过的贵族们呢?在一时冲动之后,他们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后悔,认为自己不该把秘密告诉别人?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警惕,他甚至不敢和其他克洛希安人有过多接触,也不敢回家,这种生活令人备受煎熬。

完成洗漱后,艾伦匆忙套上了他的长袍,这宽大又沉重的衣服极不合身,每次抬手都能让他回忆起在码头工作的时光,但或许贵族们认为长到足以在地面上拖行的袖子才能显示他们的尊贵,而且他也逐渐找到了控制这身枷锁的办法。

攀上马车,他们驶向庞大内城的另一侧,今天有一个重要的邀请需要回应。

他和圣人克伦威尔没有什么交集,但在维拉离开以后,卡洛克斯侯爵就一直主动和新任大主教保持着礼貌的笔友关系,并总是让人送来礼物,但除此之外,即使他们只相隔半个内城,卡洛克斯侯爵也从没进入过教堂,艾伦甚至不知道他的样子。

就在昨天,卡洛克斯侯爵的管家送来了新的信件,侯爵在信里邀请他在今天早上前往宅邸作客,当教堂的马车驶到卡洛克斯宅邸门前时,侯爵的管家已经等候多时,显眼的红色长毯一路从入口延伸到宅邸正门,侯爵本人就站在门后,他背着手,脸上带着清晰且优雅的笑容。

艾伦本想加快脚步,但这身长袍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穿着者有需要大步行走的可能性,所以他被迫花了两分钟才走完这段路,好在侯爵没有生气,在艾伦靠近以后,侯爵立即向他行了一礼,同时热情地招待:“请进,主教。”

艾伦本以为门后就是大厅,但他错了,这座看起来完全可以住下两家人的建筑只是门本身,门后才是侯爵的生活区。

他们在宽敞明亮的花园中穿过,一尘不染的鹅卵石路整齐地向远方延伸,青翠的藤蔓和绚烂的玫瑰簇拥着精致的雕像,这庄园中最平凡的一角也值得被画家画下,足以满足任何人对贵族庄园的遐想和期待。

唯一让艾伦感到好奇的是,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见到其他人,而只靠管家和侯爵自己显然没法把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侯爵带着他走进一座清凉的石亭,阳光被顶部的藤蔓切碎,细密地洒落在地面和桌上,两旁是错落有致的藤蔓,上面恰到好处地挂着几朵娇嫩的百合花,艾伦在桌面前坐下,但侯爵却没有:

“您想喝点什么,主教?”

即使以尊敬的标准来说,这也有些太过卑微,艾伦只能在椅子上对侯爵微微躬身:“和您一样的就好。”

很快,侯爵拿来了两只酒杯,里面装着一种琥珀般清澈的液体,艾伦礼貌地喝了一口,随后敏锐地尝出了朗姆酒的甜味,下一刻,一种奇怪的味道开始冲击他的舌头,那是....尝起来像是橡子,薄荷以及柠檬汁的混合味道,还有一种独特的焦糊苦味。

这根本不是饮料,只要一口就能将艾伦的疲惫完全驱散,咽下它更是一种折磨,几乎要耗尽他的所有意志,抬起头,侯爵似乎没有观察他的丑态,而在惬意地享受他的饮料。

他们的杯子里装着不同的东西吗?很快,侯爵笑着给出了答案:

“美味的苦涩,这是我最喜欢的饮料....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它能提醒我苦难有多么可怕,而且只要一口,我就能随时随地清醒....”

他随意地举起酒杯,甚至没有把手伸向艾伦,只是坐在圆桌的另一侧大声说:

“敬生活的苦涩和清醒!”

不等艾伦作出反应,他就一口喝下了杯子里的一半,于是艾伦也举起酒杯,冷静地回答:“敬清醒的头脑!”

他没法像侯爵那样喝下一半,只是象征性地又咽了一口,同时还要尽最大的努力以避免让自己皱眉,但幸运的是,侯爵很快说出了他的目的:

“请您原谅我的冒犯,尊敬的主教,但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发起这次邀请,我相信建立在纸和笔上的友谊比建立在酒和语言中的更加稳固,但....我确实遇上了一些无法独自处理的事。”

艾伦看着侯爵扯了扯桌面下的细线,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铃声响起,很快,侯爵的管家低着头,恭敬地捧着一把剑出现在石亭外,侯爵匆忙走进花园里,从他手里接过剑,又以相同的姿势捧到艾伦面前:

“这是克伦威尔用的长剑,为了切开外乡人的天幕而折断,但那一天地上之神的军队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这把剑和克伦威尔的信一起于前日被寄回,但我想我恐怕没有资格擅自处理这样一件圣物,主教。”

真的吗?这理由听起来很牵强,而且侯爵的姿态放得越低,就说明他想要得到的越多,但艾伦没有选择,只能把手搭在剑上:

“您当然有权力,但如果您希望,大教堂可以替您暂时保管这把长剑,直到您在任何时候将它取回为止。”

“感谢您与地上之神的慷慨。”

松开手,看着艾伦抓住了那把已经因长年使用而磨损的长剑,侯爵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将最后半杯酒喝尽,然后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皱着眉,苦恼地说: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复杂,主教,或许您已经知道,活圣人下令让烈阳骑士团驻扎在风堡,同时负责当地的重建工作,卡洛克斯家族也有幸参与,我并非对此感到排斥,只是....重建是一件艰苦而复杂的工作,其中涉及到许多人,物资与金钱的调度和流动。”

看着艾伦点头,侯爵才松了口气,继续诚恳地陈述:“问题就在这里,我不是在推脱,但事实是,卡洛克斯家族虽然有能力提供海门堡所需的一切物资,在曼南被摧毁后,我们的北方航线停止了一半,所以现在有大量船只可以随时派遣....”

“但是,我们需要的物资如今不在卡洛克斯家族的名下,我们只有金币——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作为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我们没办法和所有人打好关系,总会有这样尴尬的时刻。”

所以这就是侯爵突然要求见面的原因,他在索求利益?但艾伦没有拒绝的余地,如果这是维拉下的令,就说明这实际上是帕贝尔的想法,他只能尽量满足这个人的要求,或者在必要时刻另想办法补上他的空缺。

侯爵最终说出了他的目的,先前营造的所有气氛荡然无存,所有平缓,尊敬和亲切都变成了冰冷的寒风,刮来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我很乐意为地上之神的事业做出贡献,但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借此机会勒索我,轻而易举地将我的财产收入囊中,所以我想....是否能让我从亨利商会中以优惠价格购买这些所需的货物,又或者组织一场宴会,好让那些暗藏祸心的人清楚,他们应该收敛自己肮脏且不正当的欲望?”

克伦威尔大人可信,但不代表他的父亲也是,宴会根本不是一个选择,假如他真的决定这样做,那么恐怕只要从这花园里传出几句闲言碎语,侯爵立即就能从教堂和地上之神的威严里撕下一块,用来装点他的家徽。

而另一个选项呢?像卡洛克斯侯爵这样的人当然有能力从亨利商会的渠道里牟利,他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也许有,可他没有时间思考,在这一刻,任何犹豫都相当于宣战,所有迟疑都会撕裂本就不够牢靠的信任,在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之后,他用表情为自己争取的时间就已经消耗殆尽,只能给出答复:

“这很难回答,侯爵,或许您也知道,我并不怎么离开大教堂,和大多数贵族,以及亨利商会都没有什么联系,所以很抱歉,谨慎起见,我没办法承诺你任何事情,但....我可以安排您与亨利先生参加一场晚宴,我想知道,您是否对这场晚宴的时间有特殊期待?”

“不,完全没有,只要您送来信,我就随时有空,”

毫不意外,侯爵欣喜地接受了这一安排,甚至没有半点失落和挣扎,就好像这本就是他所期待的一样:“感谢您的帮助,主教,我以卡洛克斯家族的名义向您起誓,只要能确保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落在海门堡,那么卡洛克斯家族绝不会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