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
安陆简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或者说,自己现在就是在做梦。
原本是对家的人,为什么忽然就要变成了自己人?
还,还说是因为他?
安陆怔怔忪忪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他话未出口,下一秒,身已经落入赢弱的怀内。
“是为了我?”不过安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赢弱紧紧拥着他,低声‘嗯’了一声。
嗯?
安陆默默看着他,他是第一次敢这么直面看着赢弱,也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他。
曾经,在他的眼里,赢弱就好像落入海中的溺水者的一块浮木,又好像是沉浮不定的皇座旁的一块镇脚石,亦或者是他飘落不定时揪住他的一根风筝线。
如今,他只是他。
一个叫赢弱的人。
他的心在漂浮中慢慢落定,在一个合宜的位置,慢慢缝合。
清爽干净的脸上,一双剪水般的瞳眼静静地望着他。
“赢弱。”
赢弱垂下头,也正视着他。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了,你若不负我,我,愿意再跟你试一次。”安陆认真道。
赢弱勾唇笑道:“不,以后的日日年年月月,你都只能跟我试,不止一次。”
公孙月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胸口疼得厉害,浑身上下犹如被人敲断了一般疼痛难忍。
他时常在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其实有时候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早已远离了初衷,却不得不越走越远。
当然常年与权势打交道后,便早已离不开了。
他如果离开,便会有无数人想让他死!
所以,他死之前,也绝对不会放手。
至少要保持体面。
他中毒的消息并没有让多少人知道,除了琅琊,便是他手下的副将。
琅琊自从那次被他鞭笞了之后便乖了很多, 大多时候都静静坐在军营附近的河边,一个人默默坐一天。
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太疼了。”公孙月坐在军营内坐立不安,最后索性按住胸口站起来,披了个披风出来。
他其实一直想找琅琊谈谈,想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他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对于他来说, 自己死了容易,可是天佑国该怎么办?
这天下这样下去,迟早大统,到时候,谁当皇帝?
这一点,其实从他们九国合纵的时候就讨论过了。
当时大家公认是天佑帝当这个皇帝。
可......
可如今这个琅琊可是一个假的。
想及此,公孙月踉踉跄跄地走出军营,拐了个弯,进入到海边的弯道上,远远看见琅琊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正斜靠在上头吹风。
风吹过他满头的青丝,丝丝袅袅,眉眼间的寂寥让他整个人平日里表现出的吊儿郎当少了许多,多了几分阴郁。
而这样的气质.....与当初的天佑帝,一模一样!
心,在那一刻好像漏跳了一拍。
公孙月感觉自己心口上被什么撕开了一个缝隙,一个真相呼之欲出。
他原地站定了一会儿,片刻后,开始踉踉跄跄地走向琅琊。
直到走到他身边,公孙月才猛地跪下来,一把揪住他问:“斡旋!是你吗?!”
琅琊回转头,静静地望着他,眼底平静若水,无悲无喜。
公孙月眼前一亮,心口的那个口子好像也彻底撕开,整个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抓住他的手臂问:“陛下!陛下!是你?对吗?你没死!对吗?!”
琅琊蹙了蹙眉,最终只是喟叹了一句道:“这便是命吧。月,你可知我当初为了逃离,费了多大的心思?”
公孙月的手微微松开,蹙眉,“你是说,你当初....是故意诈死的?!”
此时此刻,琅琊也知道瞒不住了,淡声道:“其实,我从出生开始便从未开心过。当这个帝王,本非我本意。因为,有你,我的帝王生活才过得稍显如意些。可后来.....”
他跟公孙月都知道,后来的他已经不是他了。
因为中了情毒,他日日需要纾解,整个人也空了,垮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他同公孙月一直不肯直视这个问题罢了。
“要想解掉情毒,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了无数的办法,如何才能让自己气息已绝,最好是血尽数流干,但人依旧死不了。后来我在那北地的一个庙宇当中求到了一个灵药,可保人即便是已死也可一息尚存,然后等到这个灵药真正发挥功效后,人也会慢慢活过来。我得到了此药,便开始筹谋。当时你很忙,我便借着这机会强辱那个重耳。我知道重耳是郑受的亲信,他们一定舍不得让他被我如此糟践,必定会愤而杀我。而我到时候便可以假死,借机逃离那里,从此天高海阔,再也不问世事。
”
听到这,公孙月简直感觉不可思议,瞪大眼道:“你便如此想要舍弃我么?!斡旋!你怎能如此狠心?!你.....你竟然就这样仍下我,自己走掉?”
斡旋看着公孙月一脸愤慨激动的样子,面色晦暗,眉心紧蹙,片刻后道:“我舍弃一切,不能让你也舍弃你的权势,那样对你不公平.....”
公孙月气得想揍人,可他刚挥手,便感觉胸口剧痛,根本无法动弹,只得扶住胸口半跪在地上,撑着喘息。
斡旋看着他的样子,眼底落寞,继续道:“后来,我没想到,我的计划竟然顺利成功了.....躺在雪地里的时候,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出身体,那种终于摆脱的感觉,让我无比激动和欣喜。我可以终于不再受蛊虫的侵袭,不再受情毒的控制了。我也再也不用坐在那个高大冰冷的位置上,日日坐着虚伪的天佑帝,不需要日日操心着这所谓的天下之事。我只是我,一个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的我。
后来,血流干了,我整个人也晕了过去。直到一日后,我的心口被那个灵药喂暖,我的血有一点点地生了出来,遍满全身。而我也渐渐变成了了一个全新的我。
我不是帝王,我只是一介普通的平民。
我离开了北地,去了南疆,在那里,我找到一处美丽的村庄,遇到了一对瞎眼的父子。老汉的儿子快死了,他儿子收留了我,并且知道我无处可去,希望我可以留下来,代替他尽孝。
”
“代替他尽孝?那他呢?”公孙月问。
“他死了。患了怪病,没熬过三个月便离世了。
从此以后,我便代替他活了下来。
从此以后,我不叫斡旋,我叫琅琊。”
公孙月陷入深深的痛苦当中。
他看着斡旋无悲无喜的样子,大声道:“那我呢?!你为何便要那般狠心舍弃我!?你可知,你死后,我日日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没有一日安宁!你知道,我没有你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可你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