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树林中,花容压低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仪珍一点一点地被她套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拒绝了。望着花容笃定的目光,仪珍的喉咙哽了一下,轻轻地问:「你能让我当上皇后么?」
「当然可以。」
花容知道皇后之位对于仪珍来说,是最大的诱惑,所以没有一丝迟疑,马上便给出肯定的答案。
仪珍听后目光微微一亮,盯着花容,看得更加仔细。
花容冷漠而又自信的神情在带给仪珍希望的同时也引起了仪珍的警惕。到底能不能信任花容?她到底有何目的?
正想着,就听见花容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娘娘,你知道太后当初是如何成为皇后的么?」
这个故事宫中人尽皆知。先皇失去王皇后后,一直无心立后,在大臣的催逼之下,才说立最先诞下皇子的妃子为后。后来水芙蓉的姐姐水从妃最先怀孕,但是生下小皇子之后却离奇死去。当初还是贵妃的安逸如认养了水从妃的皇子,所以才被封为皇后。但是不久之后,小皇子却不幸坠井身亡,安逸如依然稳坐后宫凤位,势压群芳。
仪珍疑惑地望着花容。她当然也听说过这段故事,但却不明白花容突然提起这件事的本意究竟是什么。
花容看出仪珍的不解,从容地解释道:「娘娘,当初安逸如认养了水从妃之子,因而才能成为皇后。如今只要你从元融手中救出明皇子,将他认为义子,就可以恢复与昭姬的关系。如果明皇子成为太子,你便是顺理成章的皇后。」
「不对……」仪珍轻轻摇了摇头,从花容的话中察觉出一丝异样。「我不会武功、不懂法术,如何能够战胜元融?明皇子是狐妖,如何能够成为太子?就算真的成为太子,我是皇后,那他的生母昭姬又是什么?你不是为了帮我成为皇后,而是为了救明皇子和昭姬才来诓我!」
面对质疑,花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娘娘,你还记得明皇子被元融附身,差点杀了你的那次意外么?当时正是你救了明皇子啊。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你身上肯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元融无法伤害你。而且宫中早已流传出你无法生育的流言,皇上如何能立一个无法延续子嗣的妃子为后?要成为皇后便必须有皇子,你自己生不下来,便只有认养了——安逸如便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仪珍的神情明显慌乱起来,右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她一直拼命隐藏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实,但是花容却说宫中早就有流言了,难道是安贵妃和水芙蓉故意放出去的?
花容道:「这皇宫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无法生育是你成为皇后的致命伤,所以,你只有认明皇子做义子,才是最好的补救方法。」
仪珍轻轻点了点头,渐渐接受花容的说法。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轻声低喃道:「就算我认明皇子为义子,但是他是狐妖啊……」
「狐妖又如何?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强者生,弱者死。鬼王和皇上,你说哪个厉害?如今鬼王复活,他想一统天下,谁能拦得住?他复活时的洪灾你也亲眼见识过了,人类的力量哪能与他抗衡?昭从妃复活后得了狐妖娘娘的力量,一心想要建立一个人妖平等的社会,如今又有鬼王帮助,他们真要发起威,只怕皇宫之内,乃至整个人间,都是一场浩劫。娘娘,你与昭从妃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万一日后若是妖怪得了江山,找你报仇,你要如何应敌?」
一连串的问题一个又一个敲击在仪珍心间,仪珍渐渐乱了阵脚。没错,如今混乱的朝纲,如何抗衡呼风唤雨的鬼王?鬼王如今住在闲宫,守着昭姬。虽然现在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龙莫寒重病卧床,总府与大将军相继死亡,如何抵抗鬼王的野心?
花容接着又说:「所谓人妖平等,就是人要为王,妖也可以为王。明皇子是人类与狐妖的孩子,一半人血,一半妖肉。与其让鬼王一统天下,不如扶植明皇子上台,让他当个名义上象征人妖平等的皇帝。只要昭从妃得偿所愿,她自会劝鬼王平心静气,那么天下才能得以太平。而娘娘你,则可以母凭子贵当上皇后,日后还可以成为太后。」
「你说得不错,立明皇子为太子的确是避免灾劫、安抚昭姬和鬼王的最好方法……但是,如果明皇子真的君临天下,那迄今为止世间的一切道德纲常、条理秩序都将变得面目全非……」仪珍下意识轻轻摇头,无法想象一个妖怪为王的未来世界。
「无论世界如何改变,无论是谁君临天下,但是只要娘娘依旧是皇后、太后,这难道还不够么?」
「没错……」仪珍不再摇头,而是轻轻点头。花容的想法听似荒唐可怕,但是仔细一想,确实不无道理。
如今的昭姬早已不是以前的昭姬,如今的云真也早已不是以前的云真。一个是千年狐妖,一个是万灵鬼王,与他俩为敌必无胜算。死守着奄奄一息的龙莫寒,期待他封自己为皇后,还不如扶植明皇子,母凭子贵地成为太后。
「你为什么选中了我?」仪珍已经渐渐接受花容的想法,但是依然无法放下戒心。
花容说出一个毋庸置疑的理由。「因为我们都恨着同一个的人。只有拥有相同仇恨的人,才能真正站在同一阵营。」
低沉的声音狠狠地撞入仪珍心间。眼前看似柔弱的花容,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势。仇恨成为了她的铠甲,将她重重武装起来,沉重而又坚硬。
仪珍轻吟道:「没错,我们都恨安若宣。只要她还活着,我便活不安稳……」
花容上前一步,沉声道:「娘娘,我只有一事相求,事成之后请你替我把安氏——赶尽杀绝。」
咬牙切齿的四个字从齿间迸出。仪珍怔怔地望着她,背后窜起一股凉意。没错,只有拥有相同仇恨的人,才能真正站在同一阵营。已经不需要怀疑了,如今对安氏充满憎恨的花容,便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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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容分别后,仪珍回到御膳房后院自己常去的小厨房,一个人静静地做好了皇上想尝的糕点。把糕点装在篮子中,无声无息地向皇上的寝宫走去。别看她一举一动又轻又柔,几乎无声无息,但是在这副平静的躯壳下却隐藏了一颗躁动的心。脑海中不停回放着刚才花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描述的未来听上去那么诱人,但是,如今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真的可以从元融手中救出明皇子么?
明皇子曾经被元融的黑蛇咬伤,后来元融附身明皇子,想杀自己,逼昭姬露出妖性。当时自己身上的确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元融推出了明皇子的身体。
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不仅昭姬、花容不明白,就连仪珍自己也不明白。
到底什么力量在保护自己?自己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从小到大,只以为自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出生之后差点死去。后来一个老和尚为自己算过命,说自己天生命贵。但是母亲再三追问时,老和尚却说「贵不可言」。并留下忠告说命中与「西」相冲,还为自己取名「仪珍」。
一切的玄机,难道就藏在自己的名字里面?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仪珍就已来到龙莫寒的寝宫外。
房门虚掩着,龙莫寒躺在床上休息。听见仪珍的声音后,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龙莫寒的脸色看上去无比憔悴,一半是被病魔折磨,另一半则是被心魔折磨。
仪珍把篮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取出糕点,端到龙莫寒的床边。
「皇上,你想吃的桂花糕做好了。」仪珍侧身坐在床边,夹了一块送到龙莫寒的嘴边。
龙莫寒嚼了嚼说:「好久没有吃到你亲手做的糕点了。」
仪珍抿嘴轻笑道:「如果皇上爱吃,仪珍每天都帮皇上做。」她并不讨厌皇上如此依恋自己,但却不愿看到皇上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她渴望成为一个威风凛凛帝王身后的女人,不甘心每天都这样伺候着一个病恹恹的垂死之人。
龙莫寒用微弱的声音叹息道:「天佑圣朝在劫难逃,先是天下洪灾,接着总府和大将军相继遭刺客暗杀。朕已将朝政全权委托丞相处理,虽然没有上朝,但是依然可以感觉到人心惶惶的气氛。朕虽然不喜欢大将军居功自傲、目无国君的态度,无数次在心中默默诅咒他早点死,但如今他真的死了,朕的心中却愈发地彷徨不安……」
「皇上只要安心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仪珍温柔地望着龙莫寒微笑。
「国不能一日无君,特别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朕到底可以把皇位传给谁?」说到这里,忽然轻轻抬起头来,「朕想见一见天宁……」
龙莫寒以前就有传位于公主驸马的想法,仪珍立刻猜他想与天宁商议此事。
迟疑了一会儿,仪珍说道:「难道皇上还想把皇位传给驸马?与其如此,不如听仪珍一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