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莫寒没听见季安妮的声音,他只顾着埋着头向外走,眼看就要撞到季安妮了,才突然意识到她的存在。
短暂的惊讶后,他喃喃道:「怎么是你……」
四个字后,也没有继续与季安妮交流的打算,快步就要离开。
季安妮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以前他对自己柔情似水,呵护备至,但自从知道自己不是昭姬以后,立刻把自己当成瘟神似的,连见个面都直躲。其实龙莫寒不是躲,而是不想让自己这颗炸弹爆炸后伤及无辜。
「小昭,你怎么来了?」水芙蓉从房间里面探出半个头,看见了走廊上的季安妮。
「哦,没什么,就闲得无聊,随便走走,想来你这里看看。」季安妮这才把目光从龙莫寒的背影上收了回来。看水芙蓉那一脸温和的表情,还真难想象他刚才在房间里面生气摔杯子呢。
「进来吧。」水芙蓉向季安妮招了招手。
暖红知道这里用不着自己了,给两位娘娘行了礼后,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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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他可是皇上呀,你怎么能对他发脾气呢。」刚坐下,季安妮就一副天快塌下来的表情质问水芙蓉。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他的错。」水芙蓉倒是不怕皇上诛他九族,关上门道,「他什么事都瞒着我,我提供给他的线索他又置若罔闻,没有一点联合调查的诚意,根本就是想利用我当他的走狗。」
听水芙蓉用词如此严重,季安妮看出他算是气到极限了。
「反正事情马上就要落幕了,也不算什么走狗不走狗了吧。」季安妮安慰他。
「谁说事情就要落幕了?」水芙蓉高声叫了起来,蔑视季安妮的天真,「从一开始,他就认定太后是杀害我姐姐和我侄子的元凶,但是……我比他冷静多了,想来想去,觉得太后根本没有杀害小皇子的可能。小皇子出事的那天晚上,太后在寝宫休息,没有离开半步……」
「也许太后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指使别人对小皇子下手呢?」季安妮打断水芙蓉的话。因为有眼娘的先例在前,季安妮不得不这样猜。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也可能还有别的可能性呀。但是那个笨皇帝,一点也不做其他假设,认定凶手就是太后,一心想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扣到太后头上。这样下去,万一太后真是冤枉的,真凶逍遥法外怎么办?……唉,我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想查明真相,还是掩盖真相了。」为了这事,水芙蓉没有少跟龙莫寒闹,但最后却仍不能改变龙莫寒脑中太后就是凶手这根深蒂固的想法。
听了水芙蓉的话后,季安妮变得沉默。就在昨天,艳娘才向她泄过密,说太后的确是杀害水从妃的元凶,但却没有杀害小皇子的动机。
艳娘的话,季安妮当然不敢全信。但现在听水芙蓉也说出同样的话,不由有些动摇,心想:难道在小皇子坠井一事上,太后真是冤枉的?
水芙蓉摇了摇季安妮的胳膊,接着又说:「小昭,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只对皇上一人说过,但是他根本不信我说的话。」
「什么话?」季安妮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将会成为第二个知道水芙蓉那个猜测的人。
水芙蓉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慧妃当年跳井自杀时,嘴里念着要去井下救小皇子,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如果她与小皇子坠井无关的话,为何死前心中还挂念着死在井里的小皇子呢?」
水芙蓉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就像是正在进行大案推理的侦探一样。
季安妮半懂不懂地问道:「难道你的意思是,慧妃和小皇子的死有关?」
「对呀,我敢肯定,一定有关系!」水芙蓉拍着胸脯保证道,「但是皇上他根本不信我说的话。我建议他从慧妃查起,也许有什么线索,但是他却警告我不准轻举妄动,而且还剥夺了我进历宫的权利,你说他过不过分!」
听到这里,季安妮总算明白水芙蓉为什么这么大脾气了。
「皇上大概是不想你去翻慧妃的是非吧。」季安妮猜测道,「皇上对慧妃的感情很深,慧妃的死,就是他回宫的根本原因。」
想起当初皇上带自己前去慧妃陵墓祭拜的场景,季安妮就觉得有些心痛。
「我知道皇上不想慧妃死后还被别人查来查去,但是慧妃身上真的有问题呀。而且我还发现一个奇怪的巧合,慧妃以前本是唐玉的婢女,她怀孕之后,王皇后怕她遭唐玉嫉恨,便把她接入太后宫中养胎。而慧妃当年在太后宫住的房间,正是小皇子的房间。我把这事也对皇上说了,但是他不但不赞许我的细心,还把我臭骂一顿,说我诋毁慧妃的名声。刚才就是为了这事,我气得摔了杯子。我又没说慧妃就是凶手,我不过只说她和小皇子住过同一个房间嘛……」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水芙蓉依然觉得委屈极了,托着下巴不停地唉声叹气。怪只怪自己选错了盟友,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原来刚才水芙蓉和龙莫寒就是为了这事争吵呀,季安妮拍了拍水芙蓉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吧,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捕风捉影了。」
「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水芙蓉气得拍案而起,圆睁双目,瞪着季安妮。
季安妮急忙赔笑道:「不是不信,只不过觉得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你还是不要把你的推测到处对人说,藏在心里就好了嘛。」
当着儿子的面,说对方的妈妈有问题,哪个儿子听后会不生气啊?水芙蓉也真是太不会把握说话的时机了,季安妮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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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莫寒离开西宫殿后,本想直接赶回自己的寝宫,但途中经过有些荒芜的皇后宫时,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总觉得皇后宫中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令他无法索然离去。他转头望着那不远处的宫殿,不知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虽然这里已无人住,但里面放置了不少珍贵的器物,所以门外依旧有一支十多人的队伍把守着。
龙莫寒是皇帝,他要进去无人敢拦。但他前脚刚一跨进门槛,身后马上就有侍卫跑去给大将军报信了。
龙莫寒没有阻拦,不愿为难他们,因为知道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就算这次可以摆脱太后的束缚,但大将军加诸龙莫寒的枷锁,又何尝比太后轻呢?说到底,龙莫寒只是一个棋子。区别只在于,捏着这颗棋子的人,到底是谁而已。
进了皇宫宫,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他沿着廊道一路向前,脚步变得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会回忆起一段关于这里的故事似的。
根据记忆中残留的碎片,他转入一条幽雅的小径,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道封闭已久的房门前。
抬手轻轻抚摸门扉,那有些熟悉的触觉,勾起他记忆深处,就快要被遗忘的很多记忆。
很多年前,他在这里生活过。就住在这里,住在这道门扉之后。
虽然他对父皇的记忆非常模糊,但是对母亲慧妃和义母王皇后的记忆,却都历历在目。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无忧无虑。但是忽然有一天,一道命令,把他送出皇宫,送往了遥远的齐国,一去便是十五年。
再次回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满目萧索。王皇后和慧妃先后过世,龙莫寒对这个地方的回忆变得非常虚幻。过去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般。
他推了推门,门没有锁。「吱呀」一声轻响之后,门缝在他眼前缓缓裂开。
房间中的陈设还和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而已。
即使是皇后宫,但一旦没了主人,立刻就荒废了。虽然也有宫女经常打扫,但肯定不及有人住时打扫得仔细了。
望着房间中熟悉的每一个物品,龙莫寒心中百感交集,思念之情一点也不比在齐宫时轻。
真奇怪,明明已经回来了,为什么却没有一点回家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熟悉的人全都已经消失了吧,所以才令这里变得陌生起来。
这里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家,而是一个空空的房间。没有慧妃,没有王皇后,只剩下冰冷的墙壁和桌椅供他缅怀。
脑海中又响起了水芙蓉刚才的话。
龙莫寒不是不信水芙蓉的话,事实正好相反,他正是因为信了,才会恼羞成怒。正是因为被踩住了痛楚,才会暴躁不安。
他开始后悔自己把水芙蓉拉入局中,他渐渐有些害怕水芙蓉的敏感和直觉,总觉得那些直觉准得吓人。
龙莫寒来到墙壁处,指尖轻轻摩挲着墙面。不一会儿,他成功地摸到了一条细线。这条细线平时紧紧贴在墙上,而且颜色与墙壁相同,如果不知道细线的准确位置,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它。但是龙莫寒知道,早在十五年前就知道了——是慧妃告诉他的。
水芙蓉说的不错,这个房间的确有问题,因为这条细线,就是一条密道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