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妮急得团团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被褥从床底下拉出来,直接扔到窗外去了。
比起被子上的血迹被发现,还不如趁早把所有隐患扔到窗外去,一了百了。
「妹妹?妹妹?」安贵妃见季安妮迟迟不肯开门,唤声又加急了几倍。
「来了,来了。」季安妮手忙脚乱,把被褥扔到窗外之后,关好窗户,急急忙忙地赶去开门。因为跑得太忙了,从窗户到门口的十多步路中,她就有两三次险些摔得鼻青脸肿。
门一开,就看见装扮整齐的安贵妃和凝霜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季安妮的面前。
季安妮由衷佩服她们的精力,起得这么早,眼睛里居然没有半点倦意。
安贵妃的目光越过季安妮的肩膀,直接落到还躺在被窝里的明皇子身上,见明皇子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立刻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轻蔑地瞥了季安妮一眼。
季安妮知道,安贵妃又是在用眼神对她进行精神惩罚了。
昨天确实是自己的疏忽,忘了唤明皇子起床,但是今天,季安妮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要早起的,要怪就该怪安贵妃催门催得太早。
「安贵妃,现在天还没亮,你就让明皇子多睡一会儿吧。」季安妮心疼孩子,帮明皇子求情。要是昨天先生依照院规,惩罚明皇子早起半个时辰的话,这还说得过去。但先生明明就没有惩罚明皇子,根本不用起这么早,安贵妃未免也太积极了吧。
不等季安妮邀请,安贵妃就昂头走进房间,边走边说:「妹妹,你误会了,姐姐不是来催明皇子起床,而是来催你起床的。明皇子还可以多睡半个时辰,但是妹妹你应该早点装扮了吧?不然待会儿明皇子醒来的时候,看见母妃蓬头垢面的样子,会学坏的。」
「学坏?」季安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好吧,在早起这一点上,安贵妃的确有资格批评自己是个坏榜样……
「妹妹,你先不要生气,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才提醒你。」安贵妃用眼角睨着季安妮,发出一声冷笑。这是好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讥讽,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季安妮知道她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想方设法地挑自己的刺。自己就当一回宰相,在肚子里面撑一回船,不和她一般计较了,答道:「是,姐姐提醒的是,昭姬这就开始装扮。」
安贵妃本就是来找季安妮吵架的,见季安妮表现得如此温顺乖巧,反倒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挑刺了。她的目光在房间中扫了一圈,突然发现明皇子旁边的那张床上,居然只剩下一块光光的床板了,被褥和枕头全都不见踪迹。
安贵妃顿时感到一阵奇怪,随口问道:「妹妹,这床是怎么回事?等等,不对……」
话刚讲到一半,她就突然发现床位换了,明皇子正睡在水芙蓉的床上,于是更加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把床位换了?明皇子怎么睡到水从妃的床上去了?」
水芙蓉刚被封为贵妃不久,安贵妃还不习惯称其贵妃,于是照旧称他从妃。
「哦,这,这……」季安妮一被问到关键,顿时紧张起来,牵强地解释道,「这,这是因为……对了,昨天水从妃不是回来了一趟么?他让侍婢把被子、褥子、枕头全都取走了,说他在西宫殿还要用。我看他的床位光线好,于是就搬到他那边睡去了。」
「是么?他让人抱被子干什么?西宫殿里难道没人准备么?」安贵妃紧追不放。
「他说他睡了这么久,有感情了,舍不得换了……」季安妮避开安贵妃那尖锐的目光,偏头看着斜后方的墙壁。她本就不擅说谎,在安贵妃那比警犬还机敏的目光注视下,她早已紧张得冷汗涔涔了,不停祈祷安贵妃千万不要推窗户,不要发现窗户外面的血污被褥呀。
「哦?」听了季安妮的解释后,安贵妃挑起了眉,好像并不不信,不过也没再追问下去。因为她不是为了被子而来,而是为了明皇子而来的。她从季安妮的身边绕过,来到明皇子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明皇子恬淡的睡脸。看着看着,嘴边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幸福的微笑。
季安妮站在一旁,心跳快得就像擂台打鼓一样,一声快过一声,生怕安贵妃发现明皇子身上的血迹。虽然昨晚她早已帮明皇子把脸上、脖子上的血迹全都擦拭干净了,但是明皇子的衣服上却还染了不少蛇血。现在明皇子盖着被子,衣服都被遮住了,暂时看不出来衣上有血,但如果明皇子突然翻个身,或者突然把被子踢开,那就原形毕露了。
季安妮正幻想着这些后怕的后果,就见明皇子的身子突然扭动了一下,差点把被子掀起来。「哇」的一声大叫,季安妮猛扑过去,双手紧紧压住明皇子的被角。
她这一扑扑得太猛,差点把安贵妃撞飞出去。安贵妃以为季安妮故意报复她,尖刻地问道:「妹妹,你这又是怎么了?姐姐照顾了明皇子这么久,难道连看看他的资格都没有么?」
「不是,不是……姐姐误会了,昭姬是怕明皇子受凉,所以帮他压好被角……」季安妮干笑着转过身,看着安贵妃,对自己的谎言能否顺利蒙混过关根本没底。她说话的同时还故意坐在床边,把明皇子的被子压在屁股底下,这样就不用担心明皇子踢被子了。
安贵妃越看季安妮越奇怪,但就是想不出她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也罢,安贵妃暂不多想,唤了凝霜一声:「凝霜,把明皇子今天的衣物放下吧。」
闻言,季安妮下意识向凝霜看去,这才发现凝霜手上还捧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衣物。衣物叠放在一起,从侧面露出的不同颜色和材质来看,少说也有五六件。季安妮暗叫不妙,要知道这天佑圣朝的宫廷礼服穿起来非常麻烦,如果把穿衣的顺序弄错了,根本穿不上去。
昨天早上明皇子起床的时候,季安妮、安贵妃、凝霜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帮明皇子穿衣,虽说这让季安妮趁机看了一次穿衣的过程,但当时匆匆忙忙的,她根本没有留心去记。
今天如果要让她一个人为明皇子穿衣,那可真比登天还难,简直是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如果她不独自帮明皇子穿衣的话,难道要让安贵妃和凝霜帮忙么?
如果让她们帮忙,那明皇子衣服上的血迹不是全被发现了么?
左想不行,右想不行,季安妮抓抓头发,焦躁起来。
看见季安妮这幅焦急的模样,安贵妃更加得意了,牵动嘴角,冷笑起来。
她早已料定季安妮不可能独自帮明皇子穿好衣服,到时候定要求助于她。
她偏不主动提说帮忙,而是故意留下衣服,让季安妮慢慢琢磨,直到季安妮认输来求她的时候,她才施舍援助,以此来达到讥讽季安妮的目的。
如果季安妮连帮明皇子穿衣服都不能,还有什么资格来为人母妃呢?
「妹妹,衣服就先放在这里了,一定要记得及时唤明皇子起床。」安贵妃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请教姐姐。」
看着她那胜券在握的姿态,季安妮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但还必须端着笑脸送她:「姐姐慢走,谢谢姐姐。」在心里又补上一句:谁会去求你啊,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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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安贵妃以后,季安妮对着那一堆衣服可犯愁了。
必须早点把明皇子染血的内衣脱下来,不然等明皇子醒了以后,发现他自己身上全是血,被吓坏了怎么办?但脱衣服又会把明皇子惊醒。没有办法,季安妮只好拿出剪刀,那衣服给剪破了,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惊醒明皇子的前提下,把衣服从明皇子身上脱下来。
过了一会儿,血衣脱虽脱了,新衣却也穿不上,季安妮只好委屈明皇子,让他暂时光着身子睡一会儿。反正不是常有人说,不穿衣服睡觉更利于血液循环和身体健康么?
季安妮一边这样自我安慰着,减少自己的罪恶感,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把脱下来的血衣丢到窗外,和被褥枕头扔在一起。
上天保佑,千万不要有人发现这一堆血迹斑斑的赃物,只等明皇子去了学堂,她就有一整天的时间来处理这些罪证了。
收拾好房间之后,季安妮才慢慢开始梳洗穿戴,待她忙完以后,差不多到了该唤明皇子起床的时候了。季安妮来到床边,盯着那一堆稀奇古怪的衣服发愁了。虽然早已下定决心,绝不去求可恶的安贵妃帮忙,但如果不低头求人,又有什么办法能帮明皇子穿好衣服呢?
季安妮正在犯愁,就见床上的明皇子翻了个身,居然自己醒来了。
季安妮吓了一跳,没想到明皇子的生物钟这么准时,时间一到就醒了,根本不用自己去催,真比自己上学那时候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