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就明早吧。」水芙蓉也不怕多等一晚。
「那请娘娘今晚好好休息,奴才明早再来接娘娘去西宫殿?」花公公满脸堆笑地问。
「也好。不过不要太早了,我怕到时候我起不来。」自从来了文华院桃园以后,水芙蓉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每天无所事事的,睡觉总是睡到自然醒。有时候就算已经自然醒了还不愿起床,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赖上一赖,直到日上三竿,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花公公笑呵呵的,一连鞠了三个躬,这才带着小太监们离开了。
他们一走,水芙蓉回到房里又把圣旨展开,反反复复地看了几次,好像生怕有错似的。他越看越高兴,最后兴之所致,居然学着花公公的样子,得意洋洋地又把圣旨宣读了一遍。
「好了,芙蓉,你就别开心了。」季安妮可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男扮女装入宫本就已经犯下滔天大罪,就算皇上不追究,如果以后事情传到太后耳里,肯定也会惹来一场血雨腥风。而现在,他不仅要男扮女装,更要假扮一个孕妇。这个任务更具挑战性,一不小心穿帮了,就算她爹是个大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总是要受罚的呀。
「嘻嘻,小昭,你是不是吃醋了?」水芙蓉用圣旨的轴柄戳了戳季安妮胀鼓鼓的腮帮。
那轴柄是用牛角做的,非常坚硬,加之水芙蓉下手一向不太注意轻重,把季安妮的脸颊戳得一阵轻痛。
「好了,别闹了。」季安妮气呼呼地推开他,转身关好了门,神情严肃地盯着水芙蓉。
水芙蓉就像孙悟空玩金箍棒似的,把那圣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弄。脸上的表情美滋滋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道圣旨很可能成为他的催命符。
「芙蓉,芙蓉……」季安妮一连喊了两声,想叫他住手,但他就是没有听见,又使出一招乾坤大回旋。指尖轻轻一拨,动作就像转笔似的,那圣旨便乖乖在他指尖转了五六圈。
看她指尖动作这么灵活,不知道以前是不是经常用降龙十八式转笔玩?
不对啊,这个时代的笔都是毛笔啊,要是转来转去的,不是墨点满天飞么?季安妮想着想着,思绪就飞到九天之外去了,忘记应该提醒一下水芙蓉成为贵妃后的注意事项。
水芙蓉见季安妮发呆,就又用圣旨轴柄戳了她一下,问道:「怎么了?别总是板着脸嘛,你就这么不想看到皇上封我为妃啊?平时看你好像也不太喜欢那个呆头呆脑的笨蛋皇帝呀,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还是对他恋恋不舍啊?放心好了,我和他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而已。」
敢叫龙莫寒笨蛋皇帝的人,水芙蓉大概是宫中古往今来的第一个。
季安妮心烦地推开兴奋得就差没唱歌的水芙蓉,郁郁不乐地说道:「我倒不关心他封谁为贵妃,我只是担心你……怕,怕……怕你被他利用了……」
其实季安妮心中一直都惴惴不安,总觉得皇上是故意把水芙蓉往泥潭里拉。
「哈哈。」水芙蓉叉腰大笑起来,非常嚣张地说,「我这么聪明的人,会被他利用么?」
「你小心乐极生悲,祸从天降,聪明反被聪明误,皇上他绝对不是一个笨蛋。」
「好好好,你的相公聪明绝顶,冠绝天下,是人中之龙,天神转世好不好?」
水芙蓉把季安妮的警告当成耳边风,还以为季安妮是在庇护心爱之人呢。
「芙蓉,你好好听我说。这个宫里妖孽横行,以后你的一举一动不仅有人盯着,说不定还有什么妖怪也都盯着呢……」季安妮神情严肃,目光恐怖,模样煞是吓人。
水芙蓉顿时有种被泼了一头冷水的感觉,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心里去了。季安妮不提,他都快忘了,这个皇宫里面还潜伏着不少妖怪,就算他不怕坏「人」,也怕坏「妖」啊……
「那怎么办?不如……不如……」水芙蓉仰头四望,忽然望见了挂在窗口的避邪八卦,「不如我把这个八卦取下来,带过去好不好?」
见水芙蓉都被吓得结巴了,季安妮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单纯觉得水芙蓉那双就像小老鼠一样滴溜溜转的眼睛非常可爱。
「笑什么?你存心吓我呀?」水芙蓉把声音扬高了几度。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当初我被封为皇妃,搬入偏右院的时候,天宁公主带了云真来为偏右院驱魔。我想这大概是宫中的仪式吧,你就放心好了,去了西宫殿以后,一定有人来帮你除魔的。到时候西宫殿的避邪八卦,大概比这里多上几十倍也说不定。」季安妮猜测。
「真的么?」水芙蓉将信将疑。
「怕了么?」季安妮扬了扬眉,问道,「你不是不怕妖怪么?当初在镇妖祠的时候,你不是还扶着突然变身的我,去闲宫找玉贵妃么?」
「那是因为……因为……因为变身的人是你嘛……」
要是换了别人,突然变成一只双眼放光的妖怪,水芙蓉早就落荒而逃了。
他不敢保证自己不怕妖怪,但却可以保证自己不怕季安妮。正因为在他面前变身的人是季安妮,不是别人,所以他才勇敢了一回。当时的情况,他总不能扔下季安妮,自己逃跑吧?
「那倒也是。」季安妮没有多想,认同了水芙蓉的回答。如果当初变身的人换成水芙蓉,自己应该也不会不道义地丢下他自己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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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芙蓉在桃园的最后一晚,陪季安妮聊天聊了一个晚上。一直聊到两人的喉咙都发干了,才慢慢停下来。这段时间虽短,却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禁足也算牢狱的一种,但是在这里,根本没有受折磨的感觉。
对方的存在,帮彼此解除了行动不便的苦闷。
今晚之后,水芙蓉自由了,但季安妮却仍然被关在这里。
其实水芙蓉接到圣旨时的那种喜悦,有一部分是强装的。因为不愿谈及分离,所以才努力让气氛和平常一样。
水芙蓉今天笑得嘴角都酸了,从来不知道,原来笑还能笑得这么累,就好像一件体力活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水芙蓉早早地起了床。
季安妮还在熟睡,他没有唤醒她,只是盯着她的睡脸看了好一会儿。
以后,大概就没有这种机会了吧……
这样想着,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酸酸楚楚的感觉。
昨晚聊天聊到很晚,季安妮大概没有睡好,他不忍心把季安妮唤醒,尽量在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一下衣装。
等他准备就绪以后,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了大概一刻钟,花公公就依约来了。
听见花公公的声音之后,水芙蓉自发地抱着行李跑了出去,不给对方唤门的机会,怕那会把季安妮从美梦之中吵醒。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只在季安妮的床边留下一张简短的纸条,上面写着:「日有阴晴,人有聚散。此时暂别,彼时重欢。君请珍重,勿思勿念。」
当季安妮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揉揉眼睛,把纸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总算明白:水芙蓉已经走了?
就像被雷劈了一下似的,她猛一扭头,向对面水芙蓉的床位看去。那里已是人去床空,被子叠得好好的,床单也拉得平平展展,就好像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一样。
那一瞬,季安妮才真的感到深深的不舍和留恋。
只要想到以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可能很难再见到他了,心中一下就变得空荡荡的,就好像生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突然被人取走了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即使分别,大家不都在一个皇宫中么?只要太后好心取消了自己的禁足令,自己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在宫里到处串门了。只不过……唉……
太后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啊?
季安妮悲观地想,太后大概早就把她抛至九霄云外了吧?如果天宁公主和康孝荣的婚期真的定了下来,一心操办天宁公主婚事的太后,哪有闲心过问自己呢?
就连艳娘失踪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好像禁军都不敢惊动太后,自行处理了。
那么自己这个被关在遗忘角落的小小从妃……难道就只剩下孤苦终老的命运了?
水芙蓉一走,季安妮立刻陷入情绪低潮中。
各种悲观的思想就像洪水泛滥,很快就让她感到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只有等到中午花容送来午膳的时候,她才能说上几句话。
花容离开之后,她就对着窗外发呆。
窗外是一个宽广的草场,好像是用来赛马或者打马球的。没有比赛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无聊啊,无聊啊……
正当季安妮打算关上窗户睡午觉的时候,她脑袋一亮,突然想起几日之前,明皇子曾经和庄晓梦、长孙明日一起从这个窗户翻进来过。
既然那三个小鬼都可以翻进来,那么自己这个运动健将,当然也应该翻得出去!
这么一想,季安妮把上半身从窗口探了出去,仔细查看了一下窗外的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