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明皇子,季安妮不免有些忧心。明皇子虽然喝下了安贵妃喂给他的莲子粥,但喝粥时那痛苦的神情,证明他的厌食症并未痊愈。现在只能期望云真送给明皇子的那串黑石项链法力无边,可以根治明皇子的厌食症了。
为了不让水芙蓉担心,季安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明皇子已经醒来,而且也已经开始吃东西,应该再过不久就能痊愈了吧,所以芙蓉你就不必担心了。」
「你的表情可不是不必担心的表情。」水芙蓉转回头,焦虑地望着季安妮惨淡的脸色。
昏暗的灯光下,季安妮的神情显得非常凝重,说话声中也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水芙蓉又问道:「小昭,明皇子的病因是什么?是因为想你了,还是因为妖气侵袭?」
水芙蓉亲眼见过季安妮变身,知道季安妮很容易受到妖气影响,而明皇子又是季安妮的孩子,那么在体质上遗传一点母亲易受妖气侵袭的特征,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水芙蓉自然而然地就猜到了明皇子的厌食与妖气有关。
除了云真之外,水芙蓉是知道季安妮秘密最多的人。季安妮在水芙蓉面前,比在其他人面前都要坦诚得多。听了水芙蓉的猜测后,季安妮一点也不狡辩,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水芙蓉见季安妮承认,长长叹了口气,又担心又无奈地说道,「唉……这宫里真不安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妖怪全都驱除干净。对了,今天仪珍还说,艳娘已经消失两天了……至今下落不明……」
艳娘是从妃殿的管事姑姑,她一消失,从妃们立刻就能察觉到。
「那现在怎么办?」季安妮着急地问。
「还能怎么办?侍卫们已经在宫内四处搜索了,但却找不到一点线索,这次艳娘怕是凶多吉少了……真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厉害的大宫女也会失踪……唉,这大概又会成为一起宫廷谜案吧?」水芙蓉就像在谈论别家八卦似的,气定神闲地说着。
侍卫们只在宫内搜索,当然不可能找出藏在宫外的艳娘。
艳娘失踪一事尚未传入太后耳中,因为太后这两日为天宁公主担心得合不上眼,几日之间憔悴了许多,所以大家都不敢为了宫女失踪的事而惊动她。
「算了算了,都别想了,现在睡觉最重要。」说着水芙蓉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睡觉去了。
时间只是傍晚,季安妮没有一点睡意。她脱了鞋子,背靠墙壁坐在床上,望着对面水芙蓉蜷缩的身影发呆。这几天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很多事,身边总是危机重重,现在好不容易耳边清静下来,才更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早已累得身心俱疲。
手在不知不觉间握住了挂在胸前的一块小瑰石。
这是她与云真的联络器,本已被艳娘扔在山洞洞口,但又被云真捡回来交还自己。
只要这颗小石头还挂在身上,只要自己在想听云真声音的时候还能呼唤到他……
什么危险,什么困难,仿佛都能立刻化解似的,变得不值一提了。
云真现在在哪里呢?他在干什么呢?
今天在东宫殿与他见面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匆忙,好像正忙得焦头烂额似的。
季安妮不想打扰云真,只是静静握着那块小石头,没有发出任何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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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忙碌一天的云真回到仙客楼阁。
云真回宫是为了奉命打开镇妖祠的封印,在这个任务尚未完成之前,他有足够的理由继续留在宫内。现在宫中妖气森森,大家都不愿把这个道行深厚的国师赶出宫去,所以云真便理所当然地回到了仙客楼阁,大家也都按照以前对待国师的礼数对待他。
宝贵妃过世,云真离宫的这段时间里,元融道长就从太绝观搬入了宫中的仙客楼阁,顶替了云真国师的位置。而现在云真回来了,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就像一座山上来了两只老虎,迟早会爆发一场地盘之争。
现在云真和元融道长之间还算和睦,彼此交谈较少,似乎他俩都下意识地回避着对方,不想与对方扯上关系。
但云真的小徒弟,也就是住在仙客楼阁里的第三人,玄机子有点憋不住了,在云真耳边小声抱怨道:「师傅,你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回宫,官复原职啊?师傅,如果你再不有所行动,只怕会被元融道长抢了先,如果太后突然改封元融道长为国师,你不就吃亏了么?」
元融道长虽然受到太后礼待,但却未封任何官衔,所以宫人们都习惯称元融道长为「道长」,而继续称云真为「国师」。实质上,云真已经没有被称为国师的资格了,不过在正式的贬职公文发布之前,宫人们都还没有改口罢了。
玄机子和云真比较亲密,就算是在云真离宫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没有去拍元融道长的马屁。即使那时只有他和元融道长两人住在仙客楼阁里,他也从未主动去找元融道长攀谈过。
事实上,玄机子对元融道长非常排斥,恨不得把他赶出宫去,不过他没有这个资格。
还记得那天宫中狐妖乱窜,元融道长唤来骤雨,破了纸神狐妖。那之后,元融道长怀疑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云真。他逼问玄机子云真所用纸神的特征,玄机子嘴严,一个字都没有透露。所以迄今为止,元融道长对云真的怀疑也只仅仅是怀疑而已,拿不出任何证据指认云真就是那个操纵纸神狐妖的犯人。
云真并不在意谁当国师,只在意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宫内,保护季安妮。如果太后最后决定改封元融道长为国师,但只要能让云真留在宫内,就算让他去当元融道长的一个小跟班,他都愿意接受。
当初宝贵妃过世的时候,云真曾一度迷失自己生存的价值,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那时是季安妮哭着告诉他,他还有一个没有实现的诺言,一个永远留在季安妮身边的诺言。既然十年前对宝儿许下的诺言已经无法实现,那么……至少要完成这第二个诺言。
这便成了云真活下来的理由。
在把季安妮送回原来的世界之前,云真决定时时刻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点生存的意义;只有这样,才不会沉沦在丧失宝儿的悲痛之中。
这就像是一剂麻醉剂,麻痹着云真的痛苦。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的伤口,那是当初与季安妮歃血为盟时咬下的伤痕。
那种小伤早就应该痊愈了,但不知为何却在云真的指尖上留下了一道浅白的疤痕。
就像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云真,他当初说过的话,许下的诺一样……
「师傅?」玄机子见云真正在发呆,忍不住唤醒他。
云真回过神来,垂下抚摸指尖伤口的手,问玄机子道:「法器都安设好了么?」
「都安设好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侧门,天地人三道正门,文华院桃李两园,以及东西两从妃殿等等你交代过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安上了驱邪的法器。」
听了玄机子的汇报后,云真点点头道:「这样就好,辛苦你了。」
云真今天之所以忙忙碌碌,就是因为要在艳娘有可能出没的这些地方及时安上法器,这样就可以暂时阻挡艳娘返回皇宫。今天当皇上请云真为明皇子看诊的时候,云真正忙着在那些地方布置法器呢。云真被请走之后,剩下的工作便全留给了玄机子一个人完成。
玄机子独自来到文华院桃园水芙蓉的房间里,在窗户上挂上了一个驱邪的八卦。
那个八卦之所以对季安妮无效,不是因为玄机子学艺不精,而是因为那个八卦只对艳娘有效,是专门用来阻挡艳娘闯入的。要不然,明知道季安妮是狐妖的云真,怎么会在季安妮的房间里安上一个驱邪的法器呢?这不是故意要害季安妮现出原形么?
云真自言自语地说道:「只要安上那些法器,想必短期之内,狐妖不可能重返皇宫了。怕就怕那狐妖伤愈之后,妖力比法器更加强大,到时候那些法器可就拦不住她了……」
在山洞斗法时,艳娘与元融道长两败俱伤。
现在云真趁艳娘伤势未愈之前,在皇宫的三道正门,四道侧门,以及其它艳娘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安上法器,这样艳娘就不能回宫,也就不能骚扰季安妮和明皇子了。
拖延艳娘回宫的时间,第一是为了不让她接近季安妮,第二是为了让宫人们都相信失踪的艳娘早已死去。就算以后伤势复原的艳娘再想回到皇宫,也不可能再利用艳娘这个身份了。因为如果一个本该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只会引起大家的猜疑,一举一动都将倍受瞩目,行动起来反而更加不利。虽然现在暂时无法消灭艳娘,但至少要先消灭掉艳娘管事姑姑这个便利的身份。以后她再想回宫,就不得不以狐狸的形态出现,或者再变成其他的人了。
与此同时,宫外树林中,负伤的艳娘好不容易从山洞爬到白虎门。
还没有爬到门口,就被白虎门上的一道驱邪八卦震得头晕目眩,险些昏死过去。
「可恶的臭道士……」艳娘发出一声咒骂,知道这一定是云真设下的。
身负重伤的她不敢硬闯法器,只得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爬回树林里。
「我总有一天会报仇……总有一天会回来……」
艳娘咬牙切齿地发出毒誓,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