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明皇子喝完整碗粥后,云真任务完成便告辞了。
从他转身到走出门去,季安妮的目光一直死死追随着他。
季安妮心中积了很多话想问他,但云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季安妮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眼看云真的背影就要在眼前消失了,季安妮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上了,对龙莫寒说了一声「皇上,我送国师一程」,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昭姬?」龙莫寒还未反应过来,季安妮就已不见了。
龙莫寒下意识站起身来,向季安妮追去的方向望去,拿不定主意到底追是不追。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把粥碗放好的安贵妃又对龙莫寒说了几句担心明皇子身体的话,龙莫寒应付了她几句之后,想追季安妮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便只好坐回明皇子的床前。
「父皇……」明皇子见龙莫寒蹙眉深思,似是堆了三千烦恼,担心地轻轻唤了他一声。
龙莫寒对他笑了笑,但这强装出的笑容令明皇子更加担心了。
「父皇……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吃饭,你不用为我操心了……」
一句童言犹如一股温泉,霎时把龙莫寒的苍凉的心给温暖了。回宫后的孤立无援,想翻身却又无能为力,再加上近日宫内妖魔横行,妻儿接连受伤,这些接踵而至的烦恼带给他无限忧郁,但听了明皇子的这句话后,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暖暖春光。
过去在齐宫之中平淡的幸福似乎又回来了……
如果能像过去一样,一家三口共享天伦,称王与否根本就不重要了。
自从回到天佑圣朝之后,龙莫寒总是心神不宁,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将他缠绕。
特别是最近几日,他连续不停地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梦中昭姬与明皇子都被狐妖带走了,留下他独自一人,孤独无助地在茫茫黑暗之中高呼。
即使喊得声嘶力竭,即使喊得肝肠寸断,昭姬和明皇子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每次梦醒,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是否自己也被妖气侵袭,中邪了?
「皇上……」身旁安贵妃见龙莫寒脸色发青,额角隐约有些冷汗,掏出丝帕为他擦拭。
明明是一番好意,但龙莫寒深深陷入对梦境的回忆,被安贵妃的指尖一碰,竟下意识把她一掌挥开了。安贵妃向后连退三步,差点在床边摔倒。
龙莫寒急忙起身扶她,愧疚地道:「对不起……朕刚才只是吓了一跳,并非有意伤你……」
他不道歉还好,一道歉后,安贵妃的心就更痛了。
「如果是昭姬……你就不会推开她了吧……」安贵妃蓦然抬眼,眼中似有雾水蒙蒙。正因为是被龙莫寒无意识推开的,才让安贵妃真切感觉到,龙莫寒对她的排斥已经深至骨髓了。
看到安贵妃这副楚楚可怜、受到伤害的模样,真让龙莫寒觉得自己好像坏人一样。
这时明皇子还在房内,虽然没有出声,但那两道又惊又疑的目光却盯得龙莫寒浑身刺痛。
仅有五岁的明皇子大概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后宫,什么是帝王家眷,四宫八院。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的父皇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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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云真听见季安妮的喊声后,停下脚步,转身向后望来。
季安妮追到云真面前,抚着心口,气喘吁吁地问道:「云真……你、你的伤口好了么?」
从外表看,云真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但季安妮怀疑云真是故意把伤口藏起来了。
云真淡淡一笑,躬身对季安妮行了一礼,谢道:「让娘娘担心了,那些小伤早就复原了。」
「小伤?什么小伤?如果换作其他人,恐怕现在还躺在病床上面呻吟呢。」季安妮不由撇了撇嘴,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云真流血流得就像水龙头没关一样,还敢说是小伤。
「倒是娘娘自己,伤口好了么?」说着低头向季安妮的脚踝望去。
季安妮故意提起裙子,把那只受伤的脚向上抬了一点,让云真看个清楚。
云真不用看脚,光看季安妮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就知道她的脚伤已经不碍事了。
「娘娘,最近小心一点,也许狐妖还会回来……」这时云真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叮嘱道,「听说艳娘还没回宫,宫里的人都以为她失踪了……我猜那晚她大概是被元融道长伤到了要害,所以还躲在树林里的某处休养呢。昨日我在树林里找了一整天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妖气。不过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一定会再回宫找你,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又被她带走了。」
「我知道,我会加倍小心的。」季安妮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现在宫中知道艳娘真实身份的,也只有她和云真两人而已,所以议论艳娘的时候,他们都格外小心。
不……不仅两人,说不定太后也知道艳娘的秘密……
「艳娘失踪,太后就不担心么?」季安妮刚问出来就后悔了,太后现在担心天宁公主都担心不过来,哪有心思担心艳娘呢?
与此同时,太后把康孝荣招为驸马,不久将令公主与驸马完婚的消息,正在以比感冒病毒扩散还快的速度在宫墙内外四处传播——不过现在暂时还未传到季安妮和云真耳里罢了。
又要担心天宁公主的伤势,又要操办婚事的太后,大概早把艳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娘娘,云真告辞了。」云真把该交代的话都交代之后,便准备离开。
「我……我送你一程吧……」见云真要走,季安妮紧紧地跟了上去。
她脚步跟得这么紧,就像是缠着大人买糖吃的小孩一样。
云真不禁笑了起来,提醒道:「娘娘,你可不要忘了太后的禁足令。」
季安妮能来东宫殿看望明皇子,全是托了皇上的福。现在皇上还在房间中,季安妮却要到处乱走,有点说不过去吧。
「只送你一小段路,一会儿就回来了……」季安妮生怕被云真拒绝,下意识又向前靠了半步,把云真追得更紧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有点话想问你说……」
从季安妮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看来,好像是嫌这个院子有些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皇上和安贵妃就在不远处的房间内,随时都有可能出来。
云真想了想,点头道:「那还是换个地方吧。」
因为季安妮还有禁足令在身,不敢走得太远。他俩并肩走出小院子,没有离开东宫殿,而是向比较安静的角落里走去。
这个角落两面都是高墙,背后是一片青青的草坪,如果有人靠近,隔着二三十步就能看见,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的谈话内容被别人听见。
选好谈话的位置之后,云真率先开口问道:「娘娘,你到底想问什么?」
云真开门见山,直切主题,只为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既然云真问得直接,季安妮也不好支支吾吾。她深深提了口气,下决心问道:「云真……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刚才送给明皇子的那串珠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刚才云真对皇上说,那串黑珠是用来避邪驱鬼的,但明皇子自己就是一只小狐妖,带着避邪驱鬼的法器,不是自取灭亡么?所以那些话都是云真说出来骗皇上和安贵妃的。
「娘娘到底想说什么?」云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季安妮的本意,因为他听出季安妮话中还藏的有话。而且被藏起来的那些话,才是季安妮真正想问的关键所在。
季安妮道:「明皇子本来就是狐妖,所以项链不是用来驱除妖气,而是用来抑制妖气的吧?明皇子之所以产生厌食症状,是因为受到镇妖祠狐珠的影响,身体产生了异变。而你送给明皇子的项链,正是用来帮助明皇子压抑自身体内妖气觉醒的法器,对不对?」
静静地听完季安妮的推测,云真毫不辩解地承认道:「对。」
季安妮本来就知道明皇子的身份,所以没有必要向季安妮隐瞒黑珠的真实用途。
云真不解地问道:「不过这有什么问题么?」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季安妮忽然激动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云真不放,问道,「云真,你身上为什么会带着抑制妖气的法器呢?」
云真送给明皇子的项链不是从别的地方拿来的,而是从云真自己身上摘下来的。
其实季安妮早就注意到云真脖子上的这串黑珠了,她以前就见云真戴过。
不过云真身上的小饰品还挺多的,所以季安妮并未多加留意。
就在刚才,当云真把颈上项链摘下来送给明皇子的时候,季安妮才恍然大悟:云真身上的饰物绝不仅仅是饰物而已,那全都是注有某种威力的法器。
令季安妮不敢相信的是,那黑珠的威力竟是压抑妖气。
压抑妖气?会把抑制妖气的法器带在身上的……
除了妖怪,还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