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子从小在齐宫长大,没有奴婢伺候他,所以比起一般王孙贵族,他的自理能力可要强多了。衣服虽然穿好了,但头上却是一堆乱草,就像被雷电劈过似的。花容把他牵到妆台前,明皇子看见镜中映出的满头蒿草的自己,吓得「哇」地大叫一声。
「明皇子,你昨晚怎么睡的觉?怎么把头发睡成这样?」花容拿起木梳,细细地为明皇子把头发梳理整齐。
「呜……」明皇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季安妮别过头去,吐了一下舌头。对不起,明儿,情况紧急,娘不得不抓乱你的头发……
「明皇子,昨晚睡得还好么?」花容担心明皇子的身体状况。
如果把一个生病的明皇子送回东宫殿去,免不了要受安贵妃的一顿嘲讽。
「嗯。」明皇子很有活力地点了点头。看到他精神饱满的样子,花容也才放下心来。
「娘。」明皇子转过头去,望着季安妮问,「晚几天回去行么?我想和娘住在一起。」
看来明皇子真的已经思母成疾了,不愿放过一线希望。就算季安妮答应,安贵妃肯定也不答应。安贵妃能让明皇子在这里住一天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季安妮可不敢得寸进尺。
她不得不狠心地拒绝了明皇子的期盼,断然道:「不行,娘昨天不是已经和安贵妃约好了么?今天必须送你回去。」
「可是,可是……」明皇子恋恋不舍,看来还想纠缠下去。
季安妮告诉他其中的利害关系:「明儿,如果你不乖乖回去,下次娘再想接你来从妃殿玩,那就困难重重了。」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唉……「借」儿子就像借钱一样,还需要一点技巧,不然就「借」不到了。
听季安妮这样一说,明皇子也明白了她的苦衷,不再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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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膳之后,季安妮依约把明皇子送回东宫殿。她没有直接见到安贵妃,只是把明皇子交给了出来迎接的宫女凝霜。明皇子被凝霜牵走时,一步三回头地看季安妮。
季安妮站在原地对他挥手,直到明皇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叹气离开。
她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担心。不舍的是把明皇子送给别人照看,担心的是怕明皇子的身份暴露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向皇帝申请一下,把明皇子留在自己身边。
花容的想法与季安妮不谋而合,建议道:「娘娘,不如你去求一下皇上,让皇上准你抚养明皇子吧。」
闻言,季安妮一声长叹。
花容怎么知道,侍寝的那天晚上,自己已经惹得皇上很不开心,哪敢再对他乱提要求?况且,如果皇上真有办法把明皇子交给自己照顾的话,肯定早就办成了,还会拖到现在吗?
「娘娘,只要明皇子吵着要和你住在一起,我相信太后和安贵妃都会放行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明皇子太乖了,就算再想你也闷在心里,不吵不闹的,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在东宫殿里住得好好的呢。只要明皇子闹一闹,说不定就能回到娘娘你的身边了。」
话是没错,但是要利用明皇子去演一场撒娇的闹剧,季安妮做不出来。
她觉得现在的明皇子很好,明事理,顾大局,不给自己找麻烦。如果自己要明皇子哭着去告安贵妃的御状,不但会对明皇子造成不好的心理影响,而且……是不是太卑鄙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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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明皇子送回东宫殿后,季安妮回到东从妃殿。
一路上,花容一直跟在季安妮身后。作为一名贴身侍婢,她也只是在尽她的职责罢了,但季安妮却希望有点私人空间,于是以「补眠」为由,把花容遣走了。
这两天季安妮本就没睡好,所以当她说要「补眠」的时候,花容自然而然就相信了。
其实季安妮不是想「补眠」,而是想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房间,特别是床上明皇子留下的那些白毛。那些白毛要是被心细的花容发现了,自己肯定又会被她从头到尾彻底盘查一番。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季安妮铺开被子,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把白毛拣了出来。
忽然,她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如果明皇子是狐狸的话,那么生下明皇子的昭姬又是什么呢?
难道昭姬也是狐狸么?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昭姬也是狐狸的话,自己早就发现了。昨天自己不也吃了仪珍的酒心糖么?但自己却没有像明皇子那样变成狐狸,所以昭姬和狐狸应该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明皇子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狐狸呢?难道是被妖怪附身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被附身的可能性最大。
只可惜云真不在身边,不然就可以请他帮忙除妖了。
想到这里,季安妮又是一声哀伤的长叹。云真啊云真,难道再也不能见到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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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被子和床单上留下的白毛全都拣出来后,季安妮累得腰酸背痛,跳下床去做伸展运动。
她房间的窗户正好打开着,从窗口望出去,隔着院子,斜对面就是水芙蓉的房间。
说来凑巧,季安妮刚一抬眼,正好看见水芙蓉阖门而出。
水芙蓉脚步匆忙,眨眼间就不见影了。
真奇怪,以她的大小姐脾气,出门怎么能没有宫女陪伴?
季安妮忽然想起了仪珍的话,说水芙蓉最近经常去闲宫走动……
难道水芙蓉是去见那什么玉贵妃么?
季安妮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第一时间就采取了实际行动。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跟踪水芙蓉了。
虽然知道「跟踪」这种行为不太正派,但现在形势所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来水芙蓉的警惕性不高,二来季安妮的跟踪术还不错,所以一直跟了十多分钟,水芙蓉居然都没有发觉。眼看水芙蓉越走越偏僻了,季安妮的心脏也紧张得怦怦直跳。
虽然她不知道闲宫在哪里,但见四周越渐荒凉,料想这应该就是去闲宫的路了。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她跟着水芙蓉进了一片竹林。
这竹林郁郁葱葱,高耸入天。繁茂的枝叶把太阳都遮住了,即使是在大白天,也没有多少阳光。时而冷风一吹,把竹叶吹得「沙沙」作响,那就更衬出一种阴森恐怖的味道了。
季安妮有些害怕,下意识加快脚步,把水芙蓉跟得更紧。
谁料她靠得太近,竟被水芙蓉发现了。
「什么人?」水芙蓉扭头一喝,吓得季安妮差点跌倒。
四周都是竹子,藏不住人。
季安妮没有自信比竹子更瘦,索性不藏了,站在原地等水芙蓉审讯。
「你跟着我干什么?」水芙蓉双眉紧皱,看来是有点生气。
「我哪有跟着你,这条路只有你能走么?我们正好顺路而已嘛……」
季安妮胡乱狡辩,水芙蓉当然不信,警告道:「你若再跟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哼,谁稀罕跟着你啊。」既然已被水芙蓉发现,季安妮就没有必要再跟下去了。
她转身刚想走,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阴森恐怖的呜咽。
「呜呜……呜呜……」
那声音和竹叶的摩挲夹在一起,听得不太清楚。
隐隐约约只觉得,那像是一个女人哀怨的哭声。
季安妮吓得咽了咽口水,循着哭声扭头望去,竟看见竹林边上立着一块半米高的石碑。
石碑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三个褪色的红字:镇妖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