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喝是不喝?」安贵妃的身体挡在宝娘娘的面前,仿佛一片黑沉的乌云压来,房间中的光线顷刻间暗了下去。
宝贵妃仰头迎向对方那狰狞的目光,缓缓道:「要我喝药很简单,只要你把太后请来。」
安贵妃嗤笑一声道:「看来姐姐今天是铁了心,要我灌你喝。」
说罢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宝贵妃的肩膀。其他宫女也跟着围拢过来。
宝贵妃的眼色微微一乱,掩饰不住心底陡然升起的惧意。
对方人多势众,虽然这里是自己的宫殿,但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你们不要乱来!」季安妮大吼。此时此地,只有她和宝贵妃站在同一战线。
宝贵妃强装冷静地说道:「她们不敢乱来。」
这既是在安慰季安妮,又是在对安贵妃发出警告。
宝贵妃注视着安贵妃道:「如果这真是太后的命令,你怎么不敢请太后当面对质?……你以为我的孩子没了,你就可以当皇后吗?……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你假传太后懿旨,难道你就不怕太后怪罪吗?」
安贵妃丝毫不受威胁,冷笑道:「太后是我姑姑,她会怪罪我吗?」
这句话,其实已经等于承认威逼宝贵妃喝药是她自己的主意,与太后无关。
「安贵妃,趁现在事情没有闹大,你最好滚!」季安妮推了安贵妃一掌,挡在宝儿身前。
「昭姬,你算什么东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安贵妃忍无可忍地指着季安妮怒骂。
季安妮打开她指向自己的手道:「仗着有太后撑腰跑来这里撒野,我没说你得意忘形,你倒说起我来!」
「你!」安贵妃骂不出声,顺手拔下头上一枚金钗向季安妮的脸刺去。
季安妮反射性地抬手一挡,钗尖深深扎入手臂中。
季安妮疼得一麻,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
安贵妃趁机推去一掌,把季安妮推倒在地。接着又敏捷地拔出金钗,一小股血从季安妮手臂涌了出来。在迅速弥散开的血腥味中,安贵妃再次握住钗柄,高高举起。
眼看金钗滴着血的尖端又要向季安妮的身上扎去,宝贵妃突然俯身扑到季安妮背上,用自己的身体挡去安贵妃的攻击。
钗子扎在宝贵妃的肩膀上。
宝贵妃发出一声悲惨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之后,所有人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
「娘娘!」季安妮赶紧扶住宝贵妃,宝贵妃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拉开她!」安贵妃指着季安妮大吼。
一群嬷嬷涌上来,拼命把季安妮和宝贵妃分开。
季安妮手臂的伤口疼得厉害,加上又担心宝贵妃的伤势,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动作迟钝,没能挣脱嬷嬷们的擒缚。在激烈的挣扎中,她被五六个嬷嬷拉离宝贵妃,并被按倒在地。
挣扎的声音,引来西宫殿本来的宫女。她们意识到自己的主子出事了,赶过来撞门撞窗。但门口窗口都被安贵妃带来的宫女牢牢堵住,双方人马发生激烈的冲突。房间四周顿时闹作一团,尖叫声,吵嚷声,拍打声,撞门声混乱响起,直吵得人眼冒金星。
眼看门就要被西宫殿的宫女撞开,安贵妃揪起宝贵妃的头发,端起药碗强灌宝贵妃喝下。
黑色的药汁顺着宝贵妃的唇角流出,宝贵妃被呛得剧烈咳嗽。
这时,房间的门终于被西宫殿的宫女撞开了。
门已破,西宫殿的宫女决堤般往内涌,安贵妃带来的宫女只好拼命用身体去拦。
两方的人很快打作一团。
安贵妃见情势急迫,直接把宝贵妃按在地上,提起药壶往她嘴里灌药。
药水倾泻而下,宝贵妃脸上全都被药汁和眼泪污花。
混乱之中,季安妮向安贵妃扑了过去。由于双手还被嬷嬷们反剪在身后,情急之下只能张嘴就向安贵妃的脖子咬去!
咬得安贵妃一阵尖叫,直呼嬷嬷们快把这条疯狗拉开。
季安妮一人难敌众手,被嬷嬷们七手八脚地拉到墙角。
安贵妃一手捂着自己脖子上鲜红的牙印,一手指着季安妮尖嚷道:「给我打!」
一个嬷嬷抬手便甩给季安妮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记耳光太响,响得令房间中所有声音全都停了下来。厮打中的宫女们全都停下动作,就连情绪最激动的安贵妃也都忘记怒骂,瞪着季安妮不停喘气。
季安妮的头别向一旁,仿佛连颈骨都被刚才那一耳光打断了般,不自然地向身后扭曲着。
四周沉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季安妮身上。
宝贵妃一边咳嗽着,一边向季安妮爬去,满脸眼泪地担心低唤着:「昭姬……昭姬……」
季安妮一动不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再也抬不起头的时候,她忽然把头抬了起来。
脸上清晰的红印就像快要渗出血来一般将她发红的目光衬托得格外恐怖。
她吸了一口气,目光越过刚才那个亲手打她的嬷嬷,盯在两三步外的安贵妃身上。
安贵妃竟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
季安妮对安贵妃道:「……我会加倍还给你。」
「再给我打!」安贵妃厉声尖叫。
但是这次,却没有嬷嬷再敢动手。
安贵妃气得只好自己上前,又甩了季安妮一记耳光。
季安妮也不还手,只是抬起头对她说:「两个……我会还你四个。」
不等话音完全落下,安贵妃用尽全力,用几乎可以把墙壁拍碎的气势向季安妮脸上掴去。
于是又只听「啪」的一声,季安妮被打得扑倒在地。
瞬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一阵嗡嗡的轰鸣响个不停。
四周仿佛也全都黑了下来,只有拼命睁眼,才能勉强维持最后的一点意识。
房间中没人敢动,所有人都像石像一般定在原地。
就连安贵妃也愣住了,除了自己手掌传来的炙热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知道刚才自己那一耳光打得极重,因为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掌心还停留着火烧般的疼痛,甚至已经肿了一层。
「……三个……我会还你六个……六个,你欠我六个……」季安妮低低地说,她已经再没有力气把身子坐直,只好斜斜地趴在地上,扭头对安贵妃说了第一遍。
这一遍说得太轻,轻得她轰鸣的耳中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只知道自己张开了嘴,知道自己说了话,但却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
于是她说了第二遍:「……六个,我记清楚了,我会讨回来。」
虽然这一遍已经努力加大音量,可惜还是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
从安贵妃发青的脸色上,季安妮知道她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第三遍,季安妮几乎是吼着说:「……六,」
这一个字后,她发出的不再是声音,而是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眼前已经全都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季安妮慢慢闭上眼睛,虽然她还想撑下去,但眼皮重得就像千斤巨鼎,再也抬不起来。
「昭姬……昭姬……」
在宝贵妃嘶哑的哭声中,季安妮的手背感到一丝冰冷。
这一丝冰冷,是宝贵妃握住季安妮手背的手。
有些奇怪,被宝贵妃那只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握住时,就快陷入昏迷的季安妮感到一阵微妙的温暖。对不起,宝娘娘,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宝娘娘,如果我还有一丝力气,我真的很想站起来,真的很想带你离开……对不起,宝娘娘,我恨无力的自己……
就在季安妮的世界即将陷入绝对安静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从门外闯了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众人吼道:「都给我住手!这里是皇宫,你们以为是斗蟋蟀的笼子呀!打成这样好看吗!出去,都给我出去!让开,都给我让开!」
不用睁眼就知道,来人一定是天宁公主。
不用睁眼就知道,天宁公主身后一定还站着花容。
因为如果不是花容报信,天宁公主来得不会这么凑巧。
太好了,宝娘娘,公主来了,安贵妃也该收敛了……让我稍稍休息一下,我保证我会很快醒来……娘娘,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会好起来……
就这样,季安妮的世界终于完全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