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一面循着蔡云深走过的路径向前缓行,一面打量四周,越行只觉脚下堆积落叶越厚,心中犯疑更甚,面上不动声色。待到了蔡家父女跟前,她便拦在楚云岫身前,道:“这么样闹了一场,侄女还未给前辈行过礼呢,这里补过。”说罢,便躬身请安。
蔡颂谦捋须轻笑,道:“好哇。”
柳惜见道:“先前无礼之处,蔡前辈和云深妹妹千万见谅。”
蔡颂谦道:“贤侄可也别怪老夫怠慢了。”
柳惜见连道:“不敢不敢。”
楚云岫看他二人虚客套,心中惊疑,蔡颂谦又问道:“柳贤侄,我与你师父多年未见,他是收了几个徒弟呀?”
柳惜见笑道:“家师统共有五个弟子。”蔡颂谦“哦”地一声,道:“原来他收了五个弟子。”言毕,又道:“那你是你师父第几个弟子?”
柳惜见答道:“我是师父的第三弟子。”楚云岫听她又胡说,心中益发警惕。
蔡颂谦道:“常庄主实在了不起,自己武功盖世不说,教出的弟子也是武中高者。”
柳惜见道:“前辈谬赞了。”又道:“方才云深妹妹说,有人追杀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说着,笑道:“晚辈虽不中用,可若有能帮得上前辈的地方,定会竭尽全力。”
蔡颂谦叹了一声气,道:“这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回家里去,细细详谈吧。”
蔡云深道:“是啊,姐姐。”
柳惜见当即答应,蔡颂谦和蔡云深父女上前引路,柳惜见拉了拉楚云岫衣角,两人并行,跟随在他父女二人之后。
行路间,蔡颂谦问道:“两位贤侄因何上此间来呀?”
柳惜见道:“我和师弟奉命追索杀我万古山庄弟子的凶徒,拿住了人后咱们正准备赶回万古山庄呢,原本取道中州,可谁知路上又遇到了金家的人,想必前辈你也知道,咱们和金家是互看不过眼的,我和师弟在中州城外同他们打了一场,伤了他们几个弟子,他们便不依不饶,一路追赶,咱们为了躲避敌人,只好绕远道,从蜀州回去了。”
蔡颂谦道:“原来如此,这凶徒能杀得了万古山庄的弟子,想来本事不小,那是什么人呀?”
柳惜见道:“他们两个本事倒是真的好,我追了足足一个月,才把他们拿住呢。”正说之间,只听“崩”的一声,前方便有一条黑影袭来,蔡颂谦急道:“深儿,走!”说着,一把拽过蔡云深,往左面窜去。
原来这地方是为了捕杀野兽设下的陷阱,地下埋得有不少尖刺,树间更是悬了许多沙包。
柳惜见看有物袭来,拉了楚云岫手腕,也欲跟了蔡家父女往左去,可蔡颂谦手一扬,将那虎头长链放出,直向柳、楚二人砸来,柳、楚二人只得后闪,他二人被蔡颂谦这一阻,滞留在原处,而前头袭来的黑影将至,两人齐想到往上躲,便同时上跃,抱住一树杈,那黑影从二人脚下过去,柳惜见垂眸下望,像是一条木头样的东西。不多时,那物便撞在侧边的树上,摇落阵阵树叶。
二人惊悸未过,便又觉头上有物夹风降下。楚云岫最先扬头去望,一见那物,便道:“是网。”柳惜见也已瞧见,拉了他往一旁的树上跳去,那网铺张下来,只擦过楚云岫右臂。柳惜见与楚云岫跃到一杈细枝上,静待片刻,听四面没什么动静,楚云岫道:“咱们下去瞧瞧吧。”
柳惜见道:“不,这地儿怕不是那些村民设来猎捕禽兽的陷阱,地上说不准还有捕兽夹、深坑样的东西。天这么黑,看不清脚底下,宁可在树上走也不要下地去。”
楚云岫点点头,道:“还要不要追蔡颂谦他们?”
柳惜见道:“算了,这地儿咱们不熟,天又这样黑,还是回去带了蒙浮差他们走吧,这两人日后再来打听收拾。”
楚云岫应了声“是”,两人便从那树上纵跳到另一棵树上,身未着稳,蓦地里左右两面就有箭支射来,柳惜见听准风声,舞长剑格挡,那箭一连一发,时有顿错,柳惜见猜是蔡家父女射的箭,登时留心听那箭射来的方位。他二人自树上跃到树下,那箭便也往地上射来。楚云岫闪躲中伸手抓了两只羽箭,便舞起那两支箭也挥挡起来。
柳惜见待听清了箭发何处,连忙将手中的铜钱分左右掷击出去,片刻后,听得右面蔡云深“啊”的叫了一声,却是柳惜见发出的那枚铜钱扎入了她肩上的肉里。
蔡颂谦与蔡云深知晓这地方的陷阱布置,他们触发暗器阻住柳惜见两人后,想把柳惜见、楚云岫杀了绝后患,便各拿了弩箭一左一右射杀,只是他父女两个没曾想柳惜见听声功夫也恁地了得,竟是一毫无误发了暗器来击打自己。
蔡颂谦听声功夫自比女儿高明,躲过柳惜见暗器,但听得女儿在另一侧呼叫,怕柳惜见也发了暗器伤她,急问道:“深儿,没事吧。”他听得女儿说了“我”字,便断了声,情知不妙,喊道:“柳玉,你要敢伤我女儿,我要你走不出这林子!”
柳惜见“嘿嘿”冷笑,道:“我敢!”
蔡颂谦气得没法,他心中自明白,自己再三设计“柳玉”二人,他们恼怒之下,真杀了自己女儿那不是虚言。
那蔡云深是如何又被柳惜见他们挟制的呢,原来柳惜见发出铜钱掷击他二人时,蔡云深受伤疼痛便叫了一声,那时又没力气挽弓拉箭,她那一侧便无箭支射来,柳惜见更加认准了她藏身的处所,当即拉了楚云岫飞赶上去,一手扼住她脖子。
正在气怒头上,蔡颂谦又听“柳玉”说道:“蔡前辈,说好的你是我师父的朋友呢,这么三番两次反悔害咱们,真不地道。”
蔡颂谦沉声道:“哼,柳姑娘,你对我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
柳惜见道:“无一不真。”
蔡颂谦道:“你以为我会信吗?”柳惜见立时回道:“我管你信不信,姓蔡的,现在你赶紧给我出来,不然,你女儿就是没事,我也会让她有事!”蔡颂谦骂了句“毒妇”,便往柳惜见声音传来的地方行去,走了八九丈远,便见她和楚云岫分立左右,挟夹了自己女儿。
蔡颂谦暗悔让女儿与自己分开袭击柳惜见两个,只是悔已无用,只说道:“你想怎么样吧?”
柳惜见道:“你的真名、来历,告诉我!”
蔡颂谦上前几步,柳惜见看自己所在之地逼仄,若是动手不好施展,见右手边宽敞平坦,便拉了蔡云深往右侧挪去。
蔡颂谦忙道:“那边有陷阱,别往那去!”
柳惜见住了步子,说道:“是什么样的陷阱?”
蔡云深颤声道:“是个一丈来高的大坑,里面插满了削尖的竹子。”
楚云岫背上一阵凉,暗道:“若不是你女儿在,你定是不会同咱们说的了。”
柳惜见再问蔡颂谦道:“告诉我你的真名真姓,还有来历。”
蔡颂谦缓缓向柳惜见几人走去。口中说道:“好,好,我便告诉你,我叫裴极,是东海无焰门的弟子,十多年前,我妻子……”他说到这,踢了踢脚下的一堆落叶,柳惜见两人身后立时飞来半丈长宽生满尖刺的木架。却原来是那处地下埋得有麻绳,平日里都是用树叶掩着,麻绳另一端便紧紧系着那尖刺木架,蔡颂谦一踢,用内劲摧断麻绳,绳子一断,尖刺木架放落下来,正对准了柳惜见两个,疾急撞来。
柳、楚二人见还有机关陷阱,提了蔡云深向树上的稍枝跃去,蔡颂谦见势,迈上前两步,运足内力,一掌打在一颗半尺粗的树上。他掌力惊人,这一掌竟将那树震裂折断,往后压倒。此刻正值柳、楚几人落在树稍上,却又乍生了这个变故,那树晃倒,柳惜见和楚云岫一时俱都想着再跃到另一株树上去,可蔡颂谦似知他二人所想,当即连着发掌,又震断了三棵树。
他摧毁树木,看柳惜见两个一时松开了女儿,又见女儿在几株树间纵跳,当即将自己那长链抛出,卷了她腰欲要将她拉带回来。
柳惜见见机极快,看蔡颂谦卷缚了蔡云深要救她回去,叫道:“师弟,抓住他索链!”楚云岫闻言,即探出手去抓蔡颂谦的长索,可他一碰到那冰冷的长链,微微用力一扯,长链上的虎头受力竟甩到他后背上去。
楚云岫吃痛,手脚一软,便松了那长链,此刻又逢侧面一棵树倒来,树枝正压覆在身上,这一下势力沉猛,楚云岫是一点身都翻不得。柳惜见本也拿住蔡颂谦的一截长链,但后来却也受那倒下高树树枝的倾压,便松了手。他们姐弟两人就这么被那树的倒势压带下去,蔡云深却因有她父亲在前用长索拉甩向上,没同柳、楚两人一样,被树倒下的劲力压没。
柳惜见被裹缠在枝叶间,慌乱中见楚云岫便在近旁,更比自己陷得深,忙忙的伸手把他捞起,轰然一声,那树彻底落了地,柳、楚两人却觉脚下一空,从树叶缝隙里滑溜出来。
楚云岫道:“怎么回事?”话音一落,便觉后背被细枝细草所扎,他们两个却是掉在了一蓬荆棘枯草上。楚云岫慌忙中一把揪住草叶,只期固稳了身不再下落,柳惜见一手握着剑,一手拉了楚云岫,却没顾得上抓拿长在地上的什么草木。
他二人一处百多斤重,又岂是那一把草挂得住的,不多片刻,楚云岫抓的草便被坠断,二人又从那草上掉下,往下掉了片刻,便双双栽倒在一片微凹的土中。两人掉地,各喊各的疼,将才挣扎着起身,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暴怒粗吼,直叫人毛发竖起。两人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两个庞然大物从一小山包里涌出,柳惜见失声道:“是熊,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