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渡言和白珍次日南下赶去通崖集,行了两日,到了集市之上。白珍先去那古玩店里问了店家,柳惜见有没来取那只“列松如翠”的白瓷,那店家说没有。
白珍大喜,同那店家道:“店家,如果那位公子来取瓷瓶,烦你转告她一声,她一个姓白的朋友在天龙客店等她。”那天龙客店是前回几人路过通崖集时住过的,柳惜见认得,白珍决意在那客店中等柳惜见,便托那店家传讯。而两人到店中来买古玩之时,柳惜见是男装打扮,说话亦改了男声,这时白珍便称柳惜见作“公子”。
不过是传句话,那店家答应了,白珍和梅渡言出了古玩店,到天龙客店去投宿。这几日两人有时去古玩店门口等候,有时上集市各处闲逛。如此过了四日,仍不见柳惜见到来。梅渡言知白珍记挂柳惜见,也不催她离开,仍是同了她一起等。白珍则怕柳惜见回来途中被小郑国人拦截,终日里惶惶不安。
到了第六日,二人一大早便去古玩店对面的茶肆中候着,等到了傍晚时分,白珍忽见一熟悉的身影进了那些古玩店,忙拉着梅渡言手也奔进古玩店去。
两人入那古玩店时,也不见店家和旁人,只有一人立在柜前,白珍一见立在柜前之人的颜貌,不是柳惜见那还是谁,忙呼道:“柳姑娘!”
那人回头过来打量了打量她,面含笑意,用男子声音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快走吧。”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回过头去。
白珍惘惑,眼前之人分明便是曾经朝夕相对的柳惜见,哪里还会有错,但对面人只和自己这么说了一句话,便转过头去,不再瞧自己,如同陌路,好不惊诧。
白珍迷惘回望身后的梅渡言,梅渡言也是有惑,据自己瞧来,那人是柳惜见不会有错,他再观片刻,又见那像极了柳惜见的人右手手指轻轻击着柜面,似是有些着急的模样。梅渡言沉眉寻思片时,灵光一现,心道:“她身后有敌人。”当下握紧白珍手,道:“珍儿,咱们认错人了,这便走吧。”
白珍仍想不明白,但见梅渡言神色凝重,知定有因故,也不再多言,任梅渡言拉出了古玩店。
离那店稍远,白珍便道:“梅大哥,怎么了?”
梅渡言凑近了她脸,低声道:“你没听柳姑娘叫咱们快走吗,她身后估计有追兵。”
白珍这一惊不小,忙拉了梅渡言手道:“那咱们该去帮她呀。”
梅渡言道:“珍儿,柳姑娘叫咱们走想来有她的道理,有时独身一人逃比人多要便易,她也不用多分心。”
白珍心神大乱,又想自己不会半点武功,去了也真是给人添麻烦,片刻后道:“梅大哥,你把我留在客店里,去帮帮柳姑娘吧。”
梅渡言驻足道:“珍儿,你真那么担心柳姑娘?”
白珍道:“是。”
梅渡言默思一时,道:“把你一个留着我更不放心,咱们这就回头,去看柳姑娘遇着了什么事。”
白珍双目闪光,道:“好。”两人携手奔回那古玩店中,已不见了柳惜见身影,梅渡言问那店家道:“店家,方才到店里来的那个俊俏公子是来做什么的,走了吗?”
那店家道:“他好几日前来咱们店里买了东西,剩一件没拿,适才是来取那没拿走的东西的,他拿了东西便走了。”
白珍追问道:“他取的东西是不是那叫‘列松如翠’的白瓷瓶。”
店家道:“就是的。”
白珍仰面同梅渡言道:“真是她。”
那店家道:“两位几日前叫我传的话我已转告那位公子了。”先前她二人进店寻柳惜见时,那店家正好给柳惜见拿东西了,不在柜上,是以不知白、梅二人曾来过店中,更不知几人已会过面,柳惜见临去时,店家便遵诺将白珍几日前的话传给了柳惜见。
梅渡言道:“多谢,不过那位公子往那边走了?”
店家往门外右边长街一指,梅渡言看那方向和先前自己还有白珍走的路朝向正相反,心叫不妙,也不及和店家道谢,便拉了白珍向那店家指的路径寻去。
那条道出去并无别的岔道,梅渡言带了白珍沿道直行出六七里远,忽听得左手边的一个小山谷中传来打斗呼斥之声,两人相视一眼,梅渡言便即展开轻功,带了白珍飞跃过去。
两人寻了一方青石隐身,探出半个头去,一看被围在正心的便是柳惜见,围攻她的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七个,白珍还不知这些人是谁。梅渡言观望片刻,见一容貌秀美的女子立在一断石之旁,心道:“五公主也来了。原来那独立一旁的女子便是车鼎空最小的女儿车天珑。
白珍压低了声问道:“和柳姑娘打架的是什么人?”
梅渡言道:“是小郑国人,他们多半也是要寻咱们的,珍儿,我瞧这些人柳姑娘对付得了,咱们先不露面,等她退了敌,再同她汇合,省得好好的咱们一起露了踪迹。”
白珍道:“你好好瞧着,若是柳姑娘支持不住了,可要帮她。”
梅渡言道:“是了,我晓得。”
二人便伏在那石后,梅渡言瞧了片刻,看柳惜见出剑飘渺无痕,颇有些诡妙,但制敌有效,几乎不见她剑的痕影,但偏就能见敌不断倒下。其形时如仙,时似魅,飘忽不定,但觉其美,不见有大邪,其招变而不见变踪,伤敌制敌只在瞬息之间,快准并具。梅渡言见柳惜见小小年纪武功便能到此境地,心内也是暗暗叹服。
白珍只见柳惜见穿插在各人之中,不多时便将敌人除了大半,轻声同梅渡言道:“梅大哥,今后你也教我功夫好不好,那样我便也能帮你们了。”
梅渡言展眉笑道:“好啊。”
白珍转头去瞧柳惜见,见她已和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斗在一处,只见柳惜见一条胳膊急动,却看不清她手上的兵刃,另一女子被逼得手忙脚乱。这却是柳惜见和五公主天珑相斗了,天珑武功与玉尘相差不远,怎会是柳惜见对手,没过十招,手中的剑便被柳惜见撩飞。她的护卫见余人也被柳惜见斩杀殆尽,忙发出两枚银针向柳惜见射去,趁机飞身出去将天珑抱挟了往一峭崖上遁走。所余的两三个伤兵见领头人已走,也不死战,一一随天珑等去了。
柳惜见将剑收入鞘中,径向梅渡言、白珍两个走去,待近了些,口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走,来这做什么。”
白珍站起身来,喜说道:“柳姑娘,你知道咱们在这?”
柳惜见无奈摇了摇头,见白珍一副纯真模样,一点怨怪也消了,道:“你们该当快离了这地远走高飞才是,怎么又回来了。”
梅渡言辩道:“珍儿担心你,要我过来救你呢?”
柳惜见看了看大道上,蹙眉说道:“这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到隐蔽些的地方去。”
梅渡言点头,带了白珍便往山谷里去,到了适才柳惜见和小郑国人相斗的地方,地上忽有一人道:“梅统领……,救……救我。”
梅渡言往声音来处一看,见有个满面血污的人睁大眼睛瞧着自己,一手勉力向自己伸来。这是适才围攻柳惜见被柳惜见损伤的小郑国兵士。梅渡言见他重伤,心中不忍,走去扶起他,道:“你是李仲。”那人弱声弱气道:“是。”
梅渡言撕下衣角帮他包扎,见柳惜见包袱上有一水囊,道:“柳姑娘,你……你分些水给他喝吧。”
柳惜见解下背上水囊,给梅渡言递去,梅渡言喂李仲喝了,待他有了力气,问道:“是长公主和皇上派你们来的吗?”
李仲回道:“是。”
梅渡言又问道:“他们要你杀了咱们?”
李仲迟疑片刻,终还是说道:“长公主说见着你便将你杀了,那柳惜见,长公主的意思是活捉她,废了她武功后带回军中充当军妓……”
柳惜见听到此处,怒目喝道:“你说什么?”她这一路都以为车怀素派人来不过是要杀了自己,料不到她对付自己的竟是比死还恶毒的法子,一时间气怒交加。
梅、白二人也是惊骇,梅渡言不敢再问下去,又怕柳惜见一怒之下会杀了李仲,便道:“你还走得动么?”
李仲摇摇头,梅渡言甚感为难,半晌才道:“我带他到通崖集找大夫,柳姑娘,珍儿你们等我一会儿。”
白珍道:“可是这会儿有追兵呀。”
梅渡言道:“我会小心的,你们在这等我。”他不禁向柳惜见看去,柳惜见道:“你要救便救吧,我犯不着跟个快死的人过不去。”
梅渡言道:“你们小心。”说着,便抱了李仲回往通崖集,待离了柳惜见两人稍远,梅渡言问李仲道:“那白珍呢,抓到她了,长公主要怎么处置她。”
李仲道:“长公主要咱们小心仔细,不能伤了她,要将她送给赵松臣。”梅渡言心中一寒,驻足片刻,这才前行。到了通崖集,梅渡言将李仲送入一间医馆,付了钱后便即赶回与柳惜见、白珍汇合。
几人照先前所说,寻个隐秘处说话,行出一阵,进了一片松林,便在林中相谈。此时暮色苍茫,只隐隐看得出人的面廓。柳惜见一入林子,便问道:“你们不是在甘州的么,怎么到这来了?”
梅渡言道:“这是我小心眼。”当下便将自己骗了白珍到林州一事说了,柳惜见听罢,叹了声气,道:“要是你们直接出了林州东行便好了,如今我被小郑国的人追着,真怕要连累你们。”
梅渡言道:“你这可说的反了,是我连累了你和珍儿。”
白珍道:“柳姑娘,你和咱们分开后,便遇着小郑国的追兵了么?”
柳惜见道:“不是,我和李二哥他们分手后,本来也到了甘州,我把从小郑国里拿来的银钱存进了钱庄,还没去清凉寺寻你们呢,便发觉身后有人跟着,那以后我便改了道,在甘州乱转。过了半日,发觉是小郑国的人追来,我想着不把他们惹去清凉寺了,这才南下。没想到竟巧得这样坏,你们两个也撞到了这,可不是要被人家一锅端么!”
梅渡言道:“他们派了多人追来。”他说的“他们”自是指小郑国人。
柳惜见道:“我遇到的有四批,一批是西门重觉领队,一批是那对姓花的兄弟领队,还有就是他们方才那个五公主,另有一批由个叫海含山的领管。我知道的便是这几批,不知还有没有其他路追兵。”
梅渡言道:“这情势可不好办哪,单是你说的这四批,除了五公主外,其他的领头人都不是容易对付的。”
柳惜见垂头而思,生怕梅渡言怪责,也不敢将自己已除了那姓海的和花不颖之事告诉梅渡言。
白珍道:“那咱们要怎么逃过他们追拿。”
梅渡言道:“西边小郑国的眼线太多,咱们最好是往东边走,只要一过了槐州,那他们便鞭长莫及了。”
柳惜见道:“槐州,他们手已伸到槐州了么?”
梅渡言点点头,道:“柳姑娘,咱们同行一块往东去吧,我从前在小郑国待过,他们在西边的布置怎样我多少是知道的,也好给你指路。”
柳惜见道:“好,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便劳烦梅大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