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这么一喝,梅渡言心虽不服气,仍住了口。车怀素悠悠开口道:“柳姑娘,你要的人咱们带来了,该放了我侄女了吧。”
柳惜见道:“把梅渡言的手镣除了!放他过来!”
寒歌及一众侍卫不敢妄动,等着车怀素示下。车怀素道:“除了便除了,放便放吧,还能翻上天去不成。”押了梅渡言来的两个侍卫将梅渡言手上镣铐解了,也不再拘着梅渡言,任他与柳惜见、白珍汇到一处。白珍忙拉过梅渡言来,梅渡言拍了拍她手。
寒歌道:“柳姑娘,你该放了公主了。”
柳惜见道:“梅大哥,他们没叫你吃什么毒药吧。”
梅渡言不忘前事,冷冷回道:“没有!”车怀素听他语气,又看了看他神情,微微一笑。
柳惜见道:“驸马,还请你号令一声,让诸位侍卫大哥退一退,等咱们到了城门,我自会放了公主。”
寒歌被她指使颇久,心里已不大痛快,双目含怒,说道:“柳姑娘,你莫要得寸进尺!”
柳惜见笑道:“公主在我手上,这一尺驸马愿不愿给我占了去,可关乎公主性命。”寒歌暗暗咬牙,手捏成拳。
修狐道:“咱们这么多人在这,你以为,你真能伤得了公主殿下么?”
柳惜见道:“能啊。”
寒歌道:“公主若是有丝毫闪失,我叫你死无全尸!”
柳惜见道:“倒没听说过天下哪个公主给平民殉葬的,我若做了这天下第一人,留名于你们小郑国史书,那倒也不是一事无成。”
车怀素道:“退,送他们到城门。”众侍卫退离柳惜见三人数丈,柳惜见道:“梅大哥,咱们从哪道城门出去好。”
梅渡言思想片刻,道:“北门。”
柳惜见道:“好,你指路。”当下,梅渡言指了北门的路径,柳惜见依他所指退行,手中挟着玉尘。
车怀素自较辇上立起身,跟随着柳惜见等移步。寒歌、西门重觉、修狐及一众侍卫一步步跟着,大道上遇有行人,众侍卫远远便将之驱退。
行出一阵,车怀素道:“白姑娘,柳姑娘打你那一掌好了么?”
白珍一怔,不知什么时候柳惜见打了自己一掌。梅渡言微怒,横眼看向柳惜见。柳惜见眉头微锁,已明白车怀素要挑拨离间,让梅渡言与自己反目,当即笑盈盈回道:“前辈,白姑娘那一掌明明是你打的,怎么赖起我来。你要将白姑娘送给一个叫赵松臣的大官,她不肯,你一怒之下便打了她一掌,不是么?要是我打了白姑娘,她怎还愿和我一处,千里迢迢来救梅大哥。”
梅渡言猛然醒悟,明白车怀素前语用意。
车怀素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之气,却也只是一闪而逝,又道:“好个颠倒是非的家伙,我可不会摩冰掌,又怎么能用摩冰掌伤她,白珍若不是因她和皮绍有私情的把柄落在你手上,又怎会听你的话。”
白珍气得面颜通红,道:“你不要冤枉人。”
梅渡言紧紧握住白珍手,道:“我不信的。”说罢,眼望柳惜见,道:“柳姑娘,口舌之争无益,咱们全心全神拿住三公主便是。”
柳惜见知挑拨危机已过,心中甚悦,回道:“是,大哥。”
车怀素又道:“渡言哪,你心上人和别人有私情都不知道,可别哪一天被人戴了绿帽。”
柳惜见哈哈笑道:“皮绍是帮过白姑娘一些小忙,那时梅大哥都在的,这叫什么有私情了。当年修狐统领在北迹山被萧朝的官兵围攻,长公主独身去救修统领。谈止谈将军是修统领的结拜兄弟,白磷河一战,谈将军可曾在萧朝的铁骑下救过修统领你的,你却为了长公主逼死萧将军的妻子,害死他儿子。长公主、修统领二位如此互助,还是在没外人的时候,你们才真是情深意切呢。”
车怀素气得眉毛倒竖,一掌打向地上,“嘭”的一声,地面石砖断裂,飘起一阵尘土。同一时刻,修狐也气得须眉皆竖,喝道:“贱人!住口!”人喝之声与石断之声交织,一旁的众侍卫面面相觑。
柳惜见所言半真半假,车怀素曾单身救修狐出萧朝官兵围击,不过是因那时修狐探得要讯,事关小郑国存亡,车怀素这才甘冒奇险。修狐逼死谈止妻子一事,却是受了车怀素、车鼎空的严令,不得不为,至于害死谈止的儿子,那是出于无心,这些年来修狐常自悔恨。柳惜见所说什么二人有私情,均是她为了维护白珍而胡说的。
车怀素一生未嫁,为小郑国复兴四处奔波,她大怒是因柳惜见意存污蔑。而修狐除此之外,还因柳惜见揭开他旧疤。他有愧于谈止,在小郑国中也曾被指责忘恩负义,适才柳惜见重提他亏心事,他方会恼羞成怒。
几人中唯有置身事外的西门重觉另想到别处,他听车怀素说过柳惜见身世,知道柳惜见出身小郑国,但车怀素赴北迹山救修狐,修狐逼死谈止妻儿诸事均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柳惜见却都知道,西门重觉心想那必是她父亲同她说的,复又想到柳惜见和小郑国有杀母之仇,心内只怕柳惜见此一去会勾结了萧朝朝廷前来对付小郑国,当下便思量着除掉柳惜见的法子。
事变至此,车怀素已起了杀心,住步不动。寒歌深谙车怀素脾性,知她狂怒之下难顾他人,低声说道:“姑姑,玉尘还在他们手上。”
车怀素深吸一气,忍下怒来,说道:“好,便先饶了她。”
一众人行向前去,西门重觉叩了两枚细银针在手,待柳惜见左足行动之际,施发出去。他的银针同那藏在三棱金锥中的一样,细如牛毛,抹的有毒。因是极细极轻之物,射去时风声甚微。柳惜见胜在内功小有造诣,于这轻风之声尚能听辨,闻风袭来,登时提了玉尘将身一侧,让过那两枚银针,两枚银针飞往后,却射倒了两个侍卫。
西门重觉见一击未中,正暗叫可惜,忽听身侧疾风声起,眼望风响之处,正见一银簪向柳惜见飞去,心中大喜,发射银簪之人是车怀素。可银簪到半途,却伸出一手,把银簪夹了去。西门重觉一看是梅渡言夹了银簪,叹息一声,不再多动,只扔解药给中了自己毒针的那两个侍卫服用。
柳惜见阴沉沉道:“你们是真想叫公主给咱们殉葬吗?”
那络腮胡大汉道:“不知死活。”口上虽说,却不敢动手。
车怀素又拔下头上一支珠钗,向白珍刺去,梅渡言带了白珍往旁边一避,柳惜见看寒歌想要冲上,忙后退两步,挥刀往玉尘右臂上一划拉,带出一道长长的血口,说道:“再敢动,我便真不客气了!”
玉尘穴道被封,虽痛却叫不出,一受刀伤,脸上血色顿失,伤口上血不断渗下,寒歌直痛到心里去。
众人看柳惜见目射毒芒,真怕她会再对玉尘不利,当下互瞧了瞧,便不再妄动。柳惜见又怒又忧,身形一偏,待众人看清她形影时,见她已移了丈许,挨到一列侍卫旁,踢向一侍卫的刀鞘,拔带出一把刀来,寒歌一众人不知她何意,心中一慌,接着见她将那刀横踢,口道:“梅大哥接着。”
那刀向梅渡言飞去,梅渡言伸手抄过,众人这才知她是给梅渡言取兵刃,却又均叹她行如电速。
柳惜见一颗心也狂跳不已,四面皆是敌众,白珍又不会武,更不知城门外有没埋伏人手,是一点脱身之机都不见。急思之间,眼见红日西垂,心道:“只有拖到天黑,才好借暮色遁走,可要如何拖延呢?”
梅渡言也看出眼前形势险恶,暗暗思计半日,别无法子,所想也与柳惜见一样,危机当前,只得摒除前嫌,移近柳惜见,低声同她道:“拖到天黑再放人。”
柳惜见点点头,脚下行得更慢,一步只走婴孩那么宽的步量,还不时走走停停。寒歌、西门重觉众人颇不耐烦,却是无法。车怀素和修狐心思较灵,已觉出柳惜见在拖延时刻。车怀素低声吩咐了自己身旁的一个老嬷嬷几句,那老嬷嬷便即离去。此后,过了两刻钟才行出一里多远的路,西门重觉等也察觉有异。
西门重觉道:“姑娘不如爬着走吧。”
柳惜见道:“我是没什么的,你们金枝玉叶、身娇肉贵的公主肯么?”
西门重觉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坏丫头。”
两方正在互打主意时,猛听得不远处房上有兵刃相撞之声,不少人向声音来处望去,见了前面五六个人在屋脊之上打斗。柳惜见双目却不敢离了前方,仍注视车怀素一众人。寒歌也目不斜视,只看着柳惜见和玉尘。
又听得空中传来一阵呼喝之声,过了片刻,修狐叫道:“是张大人和那盗布防图的人。”
西门重觉道:“没错么?”
修狐道:“就是他们。”
六七日前,小郑国布防图险些被盗,那盗图之人被围困于城内却一直捉拿不到。车鼎空派了许多人搜查,今日才追查出盗图之人的下落。却也凑巧,正遇上柳惜见等人路过。
车怀素听说是盗布防图的人,忍不住往屋上看去,吩咐道:“修都督,西门将军,你们去帮着捉拿那窃图之人。”
修狐和西门重觉齐声答应去了,柳惜见等人趁着这空停下不动,等了不多时,西门重觉和修狐已押了盗图的人来。捉拿盗图之人的那几个官兵也一起上来,同车怀素行了礼。修狐押了盗图人越过柳惜见等人,来到车怀素身旁。
柳惜见和梅渡言看此刻众人心神在那盗图之人的身上,互使了个眼色,便想趁机遁走。寒歌却一直盯着柳惜见几人,见柳、梅两个互相使眼色,看出二人用意,说道:“可别想跑。”
柳惜见看有人还没忘记自己几人,且又偏偏是寒歌这个武功极强之人,断了逃跑的念头。
那面车怀素已在斥骂那盗图之人,柳惜见听得车怀素道:“也还真有本事啊,能躲得到今日。”
盗图那人道:“多谢夸赞。”
柳惜见为防寒歌,一直没向盗图那人看一眼,但此时一听那人说话声音,甚觉耳熟。又听别车怀素道:“哼,今日落网,要死要活,可全靠你自己抉择了。”
盗图那人带着调笑意味,说道:“估计是要死不活吧,我可不信你们会善待外来人。”
车怀素看他嘴硬,一脚踢在他腹上,这一踢劲力不小,那盗图人直摔出来。他跌摔到柳惜见脚边,想是被踢伤了,连声咳嗽。柳惜见忍不住垂眸向盗图之人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原来那人竟是李允然的二哥李允贤。李允贤仰面而跌,这时也见了柳惜见,心道:“她怎么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