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如画卷般展开,棉絮状的云被映出半边阴影,半边碧金,像是把太阳装进玻璃瓶里,晕染了整片天空。
泷谷泽独自开车,缓缓行驶在池袋线的高速公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较为堵塞的前方时不时传来几道稀稀落落的鸣笛声,这个点从东京回琦玉刚好撞上了晚高峰,毕竟两地距离很近,不少人在东京工作琦玉休息。
这种生活模式在都市圈里很常见。
反正他也不着急,开着车这样慢悠悠的回去,沿途还能欣赏一下风景。
想起离开前把清伊小泉送回学校时发生的事情,他的解释很爽利,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谁的头发,但一口咬定是石川里美的就行,毕竟对方的确坐过自己的车,而且那个睡眠体验馆的项目也是跟她合作,是生意伙伴。
至于真正是属于谁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
有可能是扼住绿茶咽喉时动作太过激烈掉的,也可能是石川里美掉的。
总之后者是个能说过去的理由。
最后清伊小泉在连续追问无果下也只能作罢,小脸上不禁流露出黯然之色,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幽怨气息,目光委屈的站在原地对他离去摆摆手。
前车的红色尾灯变暗。
泷谷泽收敛心思踩下油门。
“农协的事等明嗣回来之后静等流程就行,这个路子还可以,如果真有机会拿个议员或者理事的身份也不错。”
“权力和金钱要互相匹配,还能带来社会地位,三者最好能够齐头并进。”
“说到底还是钱不够多,绿茶大军计划必须得开启了,阿姐估计这次买个东西就没钱了,小泉这里肯定有不少储蓄,拿超大回馈可能还得看她了。”
他对自己的事业发展无比清晰。
放下脸挣钱,拿钱挣回脸。
实际上靠着农协博得社会地位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泷谷泽愿意投入,先不说他成为议员或者理事之后手里有着什么样的能量,光是这个名头就能避免很多麻烦,还可以有诸多特权。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他除了犯下特别重罪之外,想逮捕他需要议会批准。
而且拥有言论保障权,诸如在议员里进行演讲讨论不受任何责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看谁不爽就可以直接喷,这也是为什么国会议员都敢指着首相鼻子骂的原因,甚至国会议事堂就是个吵架的地方,堪比卖菜大妈聚会,你当个议员要是没在里面喷过唾沫星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议员。
其实议员的权利也就那样了。
除非还担任其他要职,否则只是一个头衔好听能提高社会地位的名头。
而泷谷泽正需要这种名头。
至于农协理事这种职位。
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名与权双收。
毫不夸张的说,成为一个县议员所付出的代价,恐怕都没有成为埼玉县本部农协理事的代价要大,可能还远远不如,后者是真能掌握实际权利。
毕竟,农民这个群体。
无论在哪都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说到底还是得先有钱,绿茶只是赚钱的工具,对好女孩在双赢的基础上也得保持自我,不能轻易的陷进去...”
泷谷泽低声自言自语了句。
他承认清伊小泉是个不折不扣能娶回家的好女孩,但从前提自己就已经骗了她,出发点都不对,所以一直对这孩子不说秋毫未犯,也没怎么占过身体上的便宜,因为他目前都不会放弃事业陷进爱情里,然后失去自我。
什么叫真正的失去自我?
众所周知。
男人的主线任务都是事业、搞钱、学识、认知、健身、兴趣爱好等等。
这些就是男人的自我。
也是男人最基本的精神寄托。
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更优秀,成为在黑暗中也能自身发光的人,这就是一个男人崛起于微末之间的积累过程。
可男孩却不同了。
男孩往往在二十岁左右,遇见了某一个女孩,开始贪图一种感觉,也许是相信爱情降临到了自己身上,也可能是将她当成自己低谷期的一束光。
所以在这个连养活自己都是问题的时期,男孩往往想把身上有的没有的东西全给她,拼了命也要让她幸福。
慢慢的,男孩的重心开始偏移。
放弃了原本的自己,把这个女孩当作了新的主线任务,将本来能让自己发光的那些东西全部抛弃,开始本末倒置,脑子里不再有提升自己,而是开始期待回复她的信息,她的分享欲以及她的关心理解和认可你的付出。
可这个时候就有意思了。
因为在这个时期,女孩子好像根本就不喜欢这时候看似玩物丧志的你。
甚至还会说,你的爱让她有压力。
她也想让你找回自己。
让你成为有价值,身上有光的人。
可她不会理解你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人,然后你们会各自觉得委屈。
最后就会经历无尽的争吵和猜疑。
在争吵和猜疑之中,她会愈发觉得伱没有价值,整天只会对她发脾气说委屈,然后以分手的方式为这段男孩付出一切的恋情黯然收场,再陷入到情绪的低谷期,一辈子都难以自拔。
至于再找回曾经的自己?
恐怕能找回来的都算是百里挑一。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将泷谷泽逐渐飘远的思绪从车窗外面拉了回来。
他降低车速看了眼手机屏幕。
在看清楚备注后眉毛微挑了下,但沉吟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顺手摁下了免提,把手机放在副驾驶位置上。
“请问是泷谷泽先生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道陌生的男音。
“是我,请问你是?”泷谷泽闻声有些诧异,再次瞥了眼手机屏幕上高濑郁美的备注,有些意外竟然是一个男人给自己打来,但他声音依旧平静。
“是这样的,泷谷先生,你女朋友目前因为涉嫌公然猥亵罪,现在被羁押在埼玉市大宫区警局,她拥有打电话保释的权利,但似乎因为惊吓过度现在晕了过去,她在晕倒之前拜托我们给你打电话,希望你能尽快来一趟...”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速平稳,也简明扼要,可语气里对他似乎有些怜悯。
要是真的也的确该对他怜悯。
因为公然猥亵罪在日本就是聚众...
泷谷泽眼皮狂跳有点震惊,但转念一想这是灵车干出来的事儿就不怎么意外了,反而觉得还挺合乎常理的。
不过这灵车又甩锅给自己。
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脸皮,而且让他去保释的原因也能猜出个大概。
肯定是不敢告诉她父亲母亲。
泷谷泽沉思片刻,实际上已经不太想管,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给了个模糊不定的回答:“我知道了。”
“好的,打扰了。”
电话被那头的警察迅速挂断了。
对方似乎也听出了他不想去保释的语气,毕竟正常男朋友听见女朋友是因为这种事被抓了,肯定都不会再上心,说不定在电话里崩溃也说不定。
像泷谷泽这种情况还算好的,起码没揪住他质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大喊大叫说我女朋友一定不是那种人。
毕竟现在这个社会的男女朋友关系实在薄弱的可怜,今天你绿我明天我就敢绿你,电话那头的警察处理过不少感情纠纷的案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深谙此理,所以都不愿意跑去相亲。
而泷谷泽还在权衡利弊,思考自己如果真去保释灵车怎么利益最大化。
也就是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打来的是水无月香恋,他略显诧异的接了电话,几分钟后挂断,思前想去,还是踩下油门加速回琦玉。
......
与此同时,东京江东区,一间装修简约,极富艺术气息的高级公寓里。
傍晚的微风拂过象牙白的窗棂。
茶几上的花瓶用浅水法养着几朵娇白的百合花,而在它的附近,还有一瓶插了几朵黑瓣黄蕊的魔星兰,给人一种极致而黑白分别的视觉冲击感。
石川里美微阖眼睛躺在沙发上。
享受着这落日余晖的浪漫。
她的身材极好,哪怕是被宽松的白衬衫包裹也能凸现出来,因为衬衫紧贴肌肤,腰肢更显纤细,衣摆下交叠的大腿在辉光里泛着金玉般的光泽。
用白皙的手臂撑住下颌假寐。
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慵懒感。
只不过她的内心里远没有岁月静好半躺在这里眺望东京湾的平静,反而异常烦躁,只要闭上双眼,昨晚的画面就不断重现,定格在那一幅幅自己吃亏的场景上,更加拨动她的心弦。
良久之后,她睁开了眼,清丽的脸颊上失去了表情,恢复了平日里待人接物的平静,可眼底依旧波澜起伏。
“泷谷泽...”
她用莫名的语气呢喃了句。
本来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可现在她无论是看见亦或听见,都心生郁气,这三个字就宛如一柄烫红的烙铁,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手指不自觉的掐起了大腿内侧的软肉,企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
“本来还以为你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软饭男,没想到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只是无聊到被勾起了点兴趣,才乐意攀谈两句,然后又照常雨露均沾的花点小钱撒饵。
事实上泷谷泽的确有点意思,无论是三观还是待人处事都跟她挺契合。
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不明晰对方财力背景的同时,为了一条不确定性太大的鱼主动出击只会降低她的吸引力,要是泷谷泽当时主动找她还好,不主动的话她也不缺这么一条,还有大把的鱼等着捕捞。
所以过两天她就忘了这个人。
直到自己陪着一条京都的傻鱼去越谷湖城逛街,没想到再次碰见了他。
这次倒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因为泷谷泽也带了条鱼,而且他们俩还很有默契的联手了一次,最大利益化的盘剥了鱼肉,甚至可以说是连鱼鳞都没放过,属于完美通关评分。
不过她对泷谷泽更没兴趣了。
如果说之前在酒吧外面石川里美听他自认为是个不折不扣的软饭男,还能当成一种先抑后扬的贬低手段,可在越谷湖城靠着和自己合作刮那条蠢鱼的鱼鳞,就基本上证实了他是真的在吃软饭,自身没有什么背景财力。
软饭男或许有人喜欢,但石川里美绝对不会,因为她得不到什么利益。
就连之前那几十万的鱼饵。
她在心里也只能暗叹一声可惜。
可这次泷谷泽突然来东京说要找自己谈生意,是她所以想不到的,还以为这人看似精明实则蠢蛋,竟觉得能吃上自己的软饭专门跑来讨好自己。
结果让她打脸的事接踵而至。
泷谷泽不光真的是有来找自己谈生意的意图,而且还撞破了她的秘密。
哪怕这秘密他知道的不深,可如果真的随意宣扬,不出意外,自己多年来营造的光环就会套上一层悲戚,哪怕这对自己给鱼塘里的鱼群树立人设更加有利,可从一开始她却从未想过这样做,不愿意再回想不堪的过去。
所以对于石川里美而言,这个秘密被得知,就等同于把手摁在了她的敏感部位,只要稍微动弹就浑身难受。
就仿佛她的脖颈之间。
被套了一条无形的绳子。
甚至当时在陶艺馆的时候,她眼前仿佛就有一道绚烂的剑光闪过,斩断了她肆意翱翔的羽翼,把伫立在无尽光明的高空,直接一击坠入无边黑暗的深海里,那一瞬间让她感到窒息。
也就是从撞破秘密那一刻开始,她就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掌控节奏。
只能眼睁睁的按着泷谷泽的想法一步步的走,包括怎么对付那个人渣母亲,也包括出了门之后的亲昵动作。
更包括被迫和他欣赏东京夜景。
回忆画面只是定格在这里,石川里美就感觉自己的左胸隐隐作痛,心里同样阴云积聚,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痛,而是心理上抹不去的羞辱痕迹。
再加上昨天夜里的留宿经历。
至此,她就对泷谷泽刷新了认知。
“三千万円的流动资金说拿就拿...”
石川里美眼里闪烁着光芒,纤细如玉的手臂一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不怀疑泷谷泽能拿出这个钱。
就凭她这双阅男无数的眼睛,再加上对泷谷泽的直觉判断,哪怕对方有几率是装出来的,那也是万分之一。
“我倒还真想看看你是什么目的...”
哪怕石川里美知道她这种人把注意力集中于一个人身上是大忌,但这冲动根本压不下去,而且比起自己犯忌而言,失去对手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有对手才能让她谨慎。
有强大的对手才会让她格外小心。
光着脚朝书房走去,木地板上留下一层浅浅的水汽脚印,随即又很快消散于无弥,她走进这间自己这个月才租的公寓书房,就听见角落里的复印机在嗡嗡运转,正一张一张吐着纸。
等到复印机彻底将纸吐完,机器发出已经复印完毕的滴滴声后,她伸手将触感微躺的厚厚一叠纸拿在手里。
在檀木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石川里美捻起搁置在书桌右上角的老花镜,稳稳的架在鼻梁之上,脸色凝重认真的看起了这厚厚一叠纸上的文字信息,还时不时拿笔做起批注。
她有先天性的低度远视,不过其实不用戴眼镜,只是为了集中注意力。
至于石川里美面前这厚厚一叠纸是什么东西,自然就是泷谷泽的基本信息,是她拜托琦玉县警察本部情报管理课的朋友调取的,只是档案,没有多高的风险,顶多欠个不大的人情。
她不知道泷谷泽在县警本部有没有关系,但现在谁还没有几个朋友了?
如同教授般研究了两小时后。
石川里美面色略显疲惫的摘下了老花镜,将脸侧边的细发捋至耳后,本来阴郁的美眸中却隐隐显出了厉色:
“想玩游戏?好啊,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