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同志,不知我是否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呢?”
“刘副书记,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这会儿不太方便。”
刘副书记已经跟这次联谊会两位漂亮的姑娘跳过舞了。
说实话,颜青有些瞧不上他。
打心眼里排斥。
刘副书记洋溢着欢快的脸沉了下来。
脸上的褶皱倒是少了些,可眼袋和垂下的腮肉无不表露了他只是心不老的事实。
张长江快步走了过来,又朝着第一位跟刘副书记跳过舞的女工招了招手。
那是为了这次招待刘副书记特意喊来的女工。
按照级别和部门职务资格,女工张楚梅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
可刘副书记的癖好就是跳舞……
技术科的徐梦带孩子,压根拒绝了不来。
曹慧芳倒是能来,但张长江跟她在安东有过接触。
她要是来,张长江就不用管别的,时刻紧盯着别让曹慧芳扇刘副书记嘴巴子就行。
除了这俩,再就是宣传科的小王。
性格开朗,还是个临时工。
丈夫是附近村子有名的窝囊废,小王在厂宣传科很有一套。
她便是第二个跟刘副书记跳舞的。
一场联谊总不能让刘副书记搂着一个别人的媳妇可劲儿的跳吧?
总得偶尔缓一缓,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能减轻些风言风语。
所以就安排了女工张楚梅。
提前都说好了。
张楚梅要为了两斤八一面以及转正的机会而‘忍辱负重’。
所以刚上任的张厂长手势一摆,她便起身过来。
“刘书记,我能请您跳支舞吗?”
一开始张楚梅喊刘副书记,跳完舞后被张长江喊住教育了一番。
这会儿便更上道了。
刘副书记也趁机下了台阶,牵着张楚梅的手,搂着张楚梅的腰,两人随着音乐迈动脚步。
短暂的打脸没有闹大,事情便圆滑了过去。
张长江走过来,小声跟颜青嘀咕:“你说说你,咋就拒绝刘副书记呢?不就是跳支舞嘛。”
颜青心烦,对张长江的不满更加严重。
“张教官,过去那个正直的你死了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趋炎附势?”
颜青其实想说‘让我恶心’,但觉得这是两人第一次在417厂共事,所以多少有了些保留。
颜青也在变。
但她的变化是成熟,是成长,并不像张长江一样,从纯粹的空军部队中转业后,走岔了路。
心思不再纯粹。
行事作风变得不够坦诚。
说句趋炎附势,实在都算轻描淡写了。
“颜青,现在咱们不是在部队了,换了地方,换了职位,要在位谋其政是吧?我们都需要适应,不然,怎么跟群众打成一片?怎么跟领导搞好关系?”
颜青眼神掠过张楚梅,眼眸的厌恶不再遮掩:“就是这么跟领导搞好关系?”
“张教官,我对你很失望。才这么一点时间,你就已经有了官威。”
颜青摇了摇头:“当你说出跟群众打成一片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把自己当成人民群众的一份子了。”
刚才,张长江站在台上,吹捧刘副书记,恭惟各位比他职务高的领导,却轻描淡写掠过技术科的秦天、徐梦、赵德良等骨干时。
苏木便是如此跟颜青说的。
他说:这位张厂长是个妙人,有狗腿子潜质,大概率是渴望扶摇直上,用尽手段往上爬的狠人。
颜青当时没有回音。
或许心里有一点芥蒂,却并没有太多的观点支撑。
然而,现在。
张长江的所作所为让颜青很是失望。
苏木之前的言论便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烙印在颜青的心上。
话说,颜青的心房已经被偷偷打造了一室一厅。
只不过苏木没有让修炼宅女小鬼实施而已。
对于颜青,苏木现在还做不到那种程度。
因为有警钟长鸣。
但小鬼的附身,却让苏木了解了颜青身体的病灶。
当年在安东基地训练时不科学,把女人当男人训练的后遗症。
好在苏木来了。
以后有的是办法和机会。
联谊会结束。
众人纷纷或活跃或遗憾或收敛的各自散去。
苏木得颜青照顾,住房分配在了颜青宿舍的同一个院中小院。
这是一个建筑群院落。
在417厂宿舍区算是最高档的那一波。
住的都是技术科大拿和厂领导。
张长江在1号小院的东边。
秦天他们占据着3号院子的一大半。
2号院子住的是后勤和有家室的人们。
进入院落的东侧已经住满了人。
曹慧芳是后勤科长,隔壁是烈士家属,技术科女大佬徐梦。
颜青安排进了东侧最后一个房子。
苏木的屋子在西侧。
三个房间只住了他一人,倒也空旷。
颜青工作很认真,甚至可以说很较真儿。
一丝不苟,而且有点为了工作不辞辛劳的劲儿。
苏木除了辅助颜青讨论,尽可能帮颜青跑腿外,还要负责盯着颜青按时吃饭。
颜青的工作和生活中,苏木的影子也逐渐的增多。
有种越来越扯不清分不明的意思。
这个情况让对颜青余情未了的秦天和暗恋颜青久远的张长江都有些苦恼。
秦天还好一些。
他专注力很强。
为了攻克某个技术,或者某些专业上的难点,同样废寝忘食。
很多时候,苏木进出遇到他,身边都有赵德良,两人一样的不修边幅,邋里邋遢。
张长江则不然。
无论厂里再忙,再累。
他都一身中山装穿的笔挺。
左口袋也从一支钢笔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支。
说话也逐渐的官里官气。
这样的情况或许他自己并没有特别察觉,可跟秦天和颜青之间的距离,是真的在渐行渐远。
期间。
郑大锤和他的徒弟也调来了417厂。
秦天、赵德良、徐梦都跟郑大锤一起专门吃了顿饭,帮他落户搬家时出了力。
而张长江却在见到郑大锤时表情恍惚。
好半晌才记起这个人。
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起郑大锤的徒弟是哪个。
颜青在旁边瞧见了张长江的表现,失望之色更浓。
她以军代表的身份跟部队单位沟通,为417厂提供资金、调配材料,也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人才战场上厮杀打拼。
为417厂拉拢国外回来的航空专业人才。
颜青刚刚回来,一身疲惫都没来得及休息,去徐梦屋里看孩子,听到郑大锤和徒弟调来了417厂,立刻便起身打算去拜访老朋友。
结果看到了张长江对郑大锤偶遇时的敷衍,以及心不在焉。
怎么说呢。
人心的变化是很复杂的事情。
有些曾经的不谋而合,同心同德,会在某一时刻轰然倒塌。
两个思维和信仰发生变化的同事,老友,也会因此而背道相驰。这都是人们成熟所必经之路。
谓之成熟的代价。
咦?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颜青怔了怔,仔细的回想。
发现告诉她这个道理的人,竟然又是苏木。
小大人似的。
眼眸深邃,像是能看透所有的人情世故似的。
颜青在三个月的工作和生活中,发现自己竟然对苏木有了很多的依赖。
好像来417厂当军代表的这段时间里。
苏木对自己的帮助,开导,陪伴和体谅照顾,像是润物细无声一般,潜入了自己的生活。
每一天,每一个阶段,每一次庆贺以及每一次伤心和失落。
好像自己心绪起伏时,身边总有他陪伴。
苏木。
苏木。
还是苏木。
颜青莞尔一笑。
这一次去京城抢人才,回家小住了两天。
颜母在自己返回的前一晚,去房间里跟自己谈过心。
苏川柏苏叔叔家的小儿子,早年被寄养在亲戚家,住狗窝,干累活,吃不饱饭,还被排挤……
总之就挺苦的。
颜母还说,苏木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对颜青一见钟情。
苏川柏和苏迎军回来后找到小儿子苏木,问他想重新读书,还是想要入伍当兵。
苏木却说想要知道颜青在哪儿。
说实话,颜青听到这件事后,真的有些感动。
却也仅仅是感动。
可再回来,看到张长江对郑大锤的敷衍,心中想到的任何大道理和精准的对人性的判断,好像都是来自苏木。
这才让颜青对苏木有了重新角度的认识。
进而……
苏木此刻正在车间门口,坐在凳子上打盹。
“苏木,苏木,跟我去车站接人吧,反正你也没事儿干。”
颜青才刚回来,打算明天去上班。
所以回来直奔宿舍,没有几个人知道颜青回来。
苏木一贯都是挂在颜青身旁的助手。
颜青不在,苏木工作的精神头就不太足,之所以坐在车间门口,只是因为这里位置更好,晒太阳更舒坦。
结果,有的是人不想苏木太安逸太舒坦。
就譬如站在面前,挡了阳光的两个笑容古怪的男人。
秦天,赵德良。
“我去能干啥?你们俩不就足够了嘛?”
“走吧,走吧,起码也能帮着拎拎行李,论力气,论跑腿,咱417厂谁能比得上你啊……”
“合着就是让我干苦力呗?”
苏木撇了撇嘴:“不去。”
“苏木同志,这次是很光荣的任务,我们接的是从美国回来的专家,对咱们417厂的技术有空前的支持和帮助……”
秦天的话啰啰嗦嗦,苏木不屑一顾,摆摆手,示意秦天挪开点,挡着阳光了呀。
赵德良拦住秦天,开口道:“木头老弟,这位专家可是颜青军代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过来的,现在颜青军代表还没赶回来,能代替她去迎接的,我觉得非你莫属。”
苏木挑了挑眉。
要说还得是赵德良会说话。
核心意思让苏木不得不答应。
半个小时后。
苏木陪着秦天、赵德良一起,来到车站候车厅。
赵德良臊眉耷拉眼的坐在长条木椅上,肩膀上扛着一个木棍,木棍上端揳了个牌子,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接徐不周。
秦天从外面跑回来。
刚刚一火车下来的乘客,一多半是417厂划拉来的技工和新职工。
他被拉去帮忙,登记人名,安排运输车辆。
哄哄闹闹都给送走了。
赵德良也去了,回来的比秦天早一点。
他不太满意秦天太过无私。
一辆车都没给自己留,咻一下就给全派出去了。
“唉,我说,这是我让你做的牌子?”
秦天终于看到了赵德良扛着的牌子上面写了什么。
刚才牌子被苏木拿着。
不过火车没到站,所以苏木放在椅子上,没举起来。
现在赵德良扛在肩膀上,秦天就看到了。
气不打一处来。
“加个同志,加个欢迎,能累死吗?赵德良同志?”
“写不下,你瞅瞅,哪儿还有位置……”
“人才啊。”
秦天无奈的感慨。
又扭头看向另一侧的苏木。
眼里无奈的神情更重了。
苏木干脆直接躺在椅子上,一个人霸占了三个人的位置。
也就是车站候车厅没什么候车乘客,不然苏木一定会被红袖章同志喊去调度室那边教育一顿。
成何体统。
秦天有种带不动的感觉了。
然后……
车上人已经走完了。
也没人来他们这边。
赵德良:“老秦,你确定那个徐不周坐的是这趟车吗?”
“没错啊,电话里通知就是这么说的。”
“确定是今天?”
苏木懒洋洋的问。
秦天犹豫了。
大概、也许、应该、或者没记错才对。
可,一天就这一趟车,怎么没有人呢?
一个躺在椅子上假寐,一个低头扛着牌子打哈欠,只有秦天,站在那里陷入了纠结和自我怀疑。
又等了一会儿,秦天打算招呼两个烂泥回去。
“怎么回啊,车都被你安排走了?”
“走回去呗。”
秦天无所谓道。
自己没考虑周全,幸亏没接到人,不然就得让美国专家跟自己一起走回去……
实在是有些不礼貌。
这一刻,秦天反倒有些庆幸没接到人了呢。
只不过……
“你好,我是徐不周。”
一个戴眼镜,穿着很洋气的青年来到秦天和赵德良身边,开口道。
身后还跟着保卫科英雌程英。
程英此时双手各自拎着一个大箱子,累得一点都不想说话。
她狠狠地踢了依旧躺在椅子上的苏木一脚。
苏木看过去。
程英做了个狠狠地眼神,瞪了苏木一眼。
苏木明白了。
坐起来,把另一侧椅子位置空出来,让累坏了的程英坐下休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