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章是东安市场管理处的一个副科级干部。
前几年因为其在公私合营的沟通协调过程中表现优异,得以从股长提升到现如今的职位。
人到中年,从最初的惶恐不安熬日子,到现在的扎稳脚跟,迎来事业的第二个春天。
崔金章内心是相当得意的。
当初留在京城,融入了这个环境,十年过去了,从尔虞我诈、危机四伏,再到现在的工作稳定,生活富足。
当初的同事,现在也成了自己的妻子,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
没有打扰,没有联络,一切都安然无恙。
崔金章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最初接到命令留下来的那种茫然和感觉即将赴死的悲切。
然而,今早起来。
一切的美好和安逸,就都变了。
张翠萍就瘫坐在自己脚下。
她是从床上爬过来,凑到衣柜这边,看到情景后跌下来的。
崔金章顾不得扶起她。
因为他自己也处在胆战心惊,身体抖如糠的状态,无法控制肢体行动。
这一刻,他们俩感受到了度秒如年的煎熬,就像最初那种绝望和恐惧从未离开似的。
是的,从未离开,只是暂时隐藏了起来。
当最重要的秘密被意外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已经肉眼可见的脱离了他们自身的掌控。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可真是彻底完蛋了……”
崔金章喃喃的重复着简单的话语,脑子懵懵的,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思考和判断能力。
“怎,怎么回事啊,老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张翠萍突然爆发。
呐喊着,声音很尖锐,能听到声嘶力竭的恐慌情绪。
一大早,崔金章醒来后,在院子里呼吸了新鲜空气,然后进了厨房,准备做早餐。
崔金章的生物钟一贯准确,这是他曾颇为自豪的地方。
推开厨房门,看到几乎清洁溜溜的场景,他当即就慌了神。
家里招贼了。
崔金章这会儿,还只是生气。
这个小偷着实不讲究。
锅碗瓢盆偷了,竟然连冰箱也偷……
随即,崔金章就是一惊。
这贼,是一个人吗?
绝不可能。
一个人怎么能趁夜搬走那么沉的冰箱呢?
团伙作案。
崔金章心惊之余,第一时间去了地窖。
然后就看到了什么叫真的空空如也。
角落铺地上的红砖都被撬开了。
那里有六根小黄鱼。
男人私藏点私房钱,自古有之。
可这是张翠萍都不知道的信息,竟然会被这群入室毛贼给翻了出来。
崔金章不觉后怕。
幸亏自己一整夜都在卧室里睡觉,那么自己最隐秘的衣柜隔层,肯定不会出大……!
崔金章后脖领突然一凉。
他转身就爬出地窖,从厨房冲出来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主要是心理作用导致。
毕竟他一个健康的中年人,还不至于跟老头一样经不住这点运动。
路过客堂,他不由的抬头瞥了一眼。
实际梁上有没有印痕,灰尘有没有被触碰,他根本看不到。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查看。
钱财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赚。
但要是自己秘密隐藏的东西也失窃,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然而,不出意外的,意外就真的发生了。
徽章没了,密码本没了,防身的手枪和子弹也都消失不见。
事情,大条了。
崔金章的动静惊扰了张翠萍。
她现在过着富太太的生活,很享受。
算得上有点养尊处优。
只是因为工作原因导致她睡眠不太好,一有动静就会醒,醒了也很难再继续睡过去。
毕竟当会计的,天天跟数字打交道,挺累精神的。
但是张翠萍也没法离职回家。
毕竟生活要过的正常,不能出现瑕疵。
这种环境下,任何大方向的瑕疵就有可能是致命的漏洞。
无故离职,在家有老人照看的情况下,回家照顾孩子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所以她只能硬扛着。
这也是导致她脾气不好一个因素吧。
像昨天蹭板车回家这种事儿,其实就是她睡眠不好,再加上体力消耗,积蓄了不少的暴躁情绪,用以发泄罢了。
崔金章虽然生活在红旗下,但骨子里是瞧不上泥腿子的。
为了照顾妻子的情绪,更不乐意看到一个泥腿子老百姓面对自己这个副科长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随手教训一下,也都是过去经常干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撞了铁板。
当然,这两口子至今还不知道这件捅破天的事,其实不过就是因为昨天一毛钱的争执。
因为他们以过去最平常的态度和言语上对又一个板爷儿进行了侮辱和蔑视。
但,这个板爷儿叫苏木。
人家是有系统外挂的。
张翠萍被崔金章惊醒,当即就是埋怨和咒骂。
她这叫起床气,很重的那种。
她心里也知道,但心头有火憋不住,她烦躁,要发泄。
也知道一定会被自家男人回怼,两人接下来就会有或许几句,或许长达几分钟的争吵。
这都已经习惯了。
隔壁早已起床的老太太,坐在床沿上,垂头看着熟睡的两个乖孙。
想来也是知道对面这俩人即将把争吵当闹钟,喊醒他们俩。
然而,今天有点特殊。
老太太没听到女婿的声音,反倒是传来了一声‘噗通’的响声。
老太太心头紧了紧,想要起身去瞧瞧,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踌躇几秒钟,叹了一声,重新坐回到床沿上。
在她看来,是女婿今天心情不好,没忍住把女儿打了。
可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们两口子的事儿,自己一个被接过来熬日子看孙子的农村老太太,又能有什么办法去管呢。
之后,隔壁屋里没动静了。
老太太心头惴惴。
她怕女儿一不小心磕在床脚或者柜子角……
万一磕到了要命的地方咋办?
千万别出人命啊。
思虑再三,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再次起身,慢慢的走了过去。
“金章,小萍,你们没事儿吧?”
老太太侧着耳朵听墙根。
屋里没反应。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稍稍用力,推开了虚掩着的屋门。
女婿崔金章呆立在衣柜前,脚边瘫坐着女儿张翠萍。
两人没有打架的迹象,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