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顿了一小会儿,又开口:“姜莹没有认为你忽悠她玩吗?毕竟这种东西,你太像个拐卖的人哎。”
扶苓低垂着脑袋,一下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饭,情绪很是低沉。她听着扶桑说完,思绪已经有些飘远。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那以后近十年没有看见她。我刚才就说了,我第二次见到她时,只是因为核心的原因,以及她所说的那些事情导致内心产生了波动。并不是见了她,就迫不及待的要她去另外一个世界,玩什么养成游戏,拐人犯罪的好伐啦。”
“十年后的某一天,我已然换了另一个身份生活在这座城市,是一位医生。那是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姜莹。而她来到医院的原因,是她被家暴,是被邻居发现送来的。一开始穿着长袖长裤的衣服还看不出多严重,只是脸边淤青了一些而已。检查的时候,发现她半边的胸都被割了下,甚至下面的生殖器官都被利器强行扯出来。”
扶桑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语气中带着对这个女孩的怜惜与期盼,说:“按照你知识的储备程度,这种伤,姜莹后面救活了吧?”
然而在他旁边的严枫安却淡淡开口,提醒扶桑这句话里的残酷原因:“人类要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唯一捷径,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需要脱离本体。”
扶桑一愣,像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件事。而在他看向扶苓的时候,扶苓也是点了点头,同意严枫安这句话。
“关于这项规定很早便有了,人类需要通往另一个世界,就是需要在原本的世界已经死亡。以魂魄的形式,用神明许下的护佑穿过混沌。”
“所以是死了?”
“嗯,但也不算吧 ,毕竟她回来之后才算是真正的死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世界是一直运行的,不可能为她一个人停止时间的流动。”
扶苓摇摇头,回忆了一下当初的情形,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她在死亡的第二天就被领回去了,她的家属将她留在这里的尸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总不能说她还没有死,让他们把尸体留着,姜莹她只是暂时离开这个世界了之类的话。你听听看,多荒诞的话语,我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你继续吧。”
扶苓点点头,说:“她来的路上,大出血已经到达了身体的百分之四十。这个程度的失血量,她的神智已经模糊,手脚骤冷,脸色苍白,只有不到十分钟的存活时间了。而邻居送过来的时候,曾联系过家属,却被告之不用抢救,他们也不会出任何的手术费。我的身份只是一个处于中等位置的医生,我不能使用神力去填补她身上的伤口。不然以后医学界关于这类濒死的报告会改变,而我也会被留名,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
“……按照这个世界的律法,她丈夫没有受到牢狱之灾吗?。”扶桑说。
”他丈夫是有名望的好人,在这件事被爆出来之后,他牵扯出了当初她要勾引自己后爸的事。以及往年的时间,或大或小的事件,他们皆将罪孽加剧在这个女孩身上。听说网上还有人发出了当初,她后爸把她拖在大街上辱骂的视频。没有人知道真相,当时她母亲在诉苦,而她在网络上沉默,所以最后的舆论就被逆转了。”
扶桑闻言,无声的叹了口气,喃喃道:“……世道人心,这里也不例外啊。”
“好坏不是凭此决定的,但人类就是喜欢先定义所有。等意识到不对劲,也是后来的事情了。关于当初的真相也就没人在意了,毕竟那些东西不是自己受到的。”
扶苓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意识模糊之间,她说,她曾经遇到过唯一一位愿意听她述说的人。因为以前,她只有跟永远不会回应的动物们倾诉。所以她很感激那个人愿意听她絮絮叨叨,还真诚的为她提出过建议。”
“因为她的情况特殊,我们只能先试图挽救她的生命。但很明显,没有用,所有人都说救不活了。而且那个医院并不大,对于失血量到百分之四十,两千多毫升的血液,还需要配型的,根本没有。而十分钟,别说去其他医院求援,出医院都不够。”
“她当时躺在那白色的病床上,在医院灯光的照射下,最为醒目的就是她身上被染红的皮肤。还有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早已结巴留在身上的伤口。她说,她身上的伤口是她挣扎的罪证,但没有人想听听她的诉告,哪怕一句话。她说她是罪人,上辈子犯了罪,这辈子上天在竭尽全力的惩罚她……”
“我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听着那越来越虚弱的声音,一遍遍,一点点,回荡在手术室内。我沉默了很久,直到她的生命体征在仪器上消失,直到她被送入停尸房。我在医院沉默了很久,决定去收集了她快要散去的魂魄。等到她以魂魄的形式重新站在我的面前,我跟她说我可以救她,我问她想不想活。”
扶桑:“她的回答?”
扶苓:“她拒绝了。”
听完这些事情,对于这样的回答却并不意外。
“她说,如果可以,她的确想以正常人的身份,想以年少的模样再活一次,为自己好好活一次。我想过进入旁人的身体过一遭,但每个人的生活与朋友都是因为原主,这样侵占的事情并不好。所以,我当即下意识就想到了其他的世界。”
“没人认识,自由潇洒,无拘无束,应该就是她所想要的生活。”
扶苓又是一声叹息,随后如释重负一般看向两人。
“以上种种,就是一切的因果。后续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并没有去看她的那位表面上的丈夫,甚至来不及去往返保护了她的尸体。而姜莹被送回来之后,因为尸体早已火化,她的魂魄一直留在世界内很快被世界吞噬了。这样的现象,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魂飞魄散。”
扶桑听完这些,缓和了一会,说:“看来我们就算回去当时的时间段,依然如你所说的那般。”
严枫安点头,说:“她非是为了情爱缠绵的人,亦非是为了美好而驻足的人。如此看来,倒是沈雾年痴迷得太深,近千年都没有缓过神来。”
扶桑看向他,震惊他原来也会说外人,并且还是句人话。没有丝毫对于他人的评价以及贬低,倒是扶桑显得小人了些。
“那就止步于此了?”
扶桑夹起桌子上最后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说:“就这样了,回去?”
“哎哎哎,别急着走啊,好不容易来一趟。”
见两人准备离开,扶苓站了起来,忙道:“我都无私奉献了,你们怎么不念着点我的好,多留下陪我这么一个孤寡老人聊聊天呢?”
扶桑吐出排骨骨头,道:“无私奉献?这样的词在你身上可真少见,你不如说你心铁如石。至少这样的话,你还能留一个冷酷帅炸的气质。”
“扶桑,都说了少跟严枫安和方垣玩。你以前多正直,那冷漠的小表情,说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态度。你看看你现在,浑身上下透着个跟严枫安他们一样的痞气,我都认不出我当初那个小可爱了。”
“呵呵……”扶桑冷笑,道:“你可别以为我忘记了, 你当初在我的神杖上画王八的事情。”
扶苓开始装傻充愣,说:“……这里很好玩的,新奇体验多,游戏点子也多。毕竟运行了这么多年,毕竟也是我最得意的世界,你们就当公费旅游,多留两天呗。”
扶桑歪着头,说:“你不会就是为了方垣的卡吧?”
两次被扶桑精准提及,扶苓摸了摸鼻尖,笑得心虚,嘿嘿道:“钱这种流通货币,能换来好东西,谁不喜欢呢?”
扶桑看向严枫安,哪知后者也看向他,明白他眼中的顾虑,开口道:“世界之间的时间都是相差不大的,我们在这里两天,回去刚好去上饶。”
“行。”
严枫安都这么说了,扶桑自然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说,便点了点头。
事实上,就像扶桑说的那样,第二天天一亮,扶苓便积极的邀请两人选地方游玩。而且为了行动快捷,还让严枫安用能力进行传送。然后就是各种买买买,逛逛逛,转身让拿着方垣卡的严枫安来支付。
他们三个长相本来就出众,尤其是扶桑,一路上都在被人看。而且还是女生拉着一个男生买,后面那个又是提东西,又是刷钱。这样的场景,加上充满八卦的人们,很难不让人联想一下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来二去的,严枫安顶着售货员奇怪的眼神中,脸色愈发阴沉。然后在赶往下一个旅游地她又准备买东西时,直接把卡就扔给了扶苓。面无表情的说让她自己随便刷,结果这一个流畅的动作,让那些店员更加窃窃私语。
本来是想清静清静,结果扶苓的厚脸皮再创新高。让严枫安帮她抓娃娃,她要带着扶桑去玩其他的项目。严枫安本来想拒绝,却听到扶桑也同意了这件事,又沉默了。
他一开始说直接买下来行了,但遭到了扶苓的制止,说自己抓出来的才有成就感。严枫安就在两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个抓娃娃的机器。
离开严枫安之后,两人就去了景区较远的一个小亭子里,人流量较为偏僻。
扶桑看了看周围,却发现这里人流量少的原因,是因为这边就是个休息用的亭子。不仅没有做修缮,拍照也不好看。在唯一的几张凳子上,还有因为长时间没人休整的缘故落了很厚的一层灰。
出来旅游的绝大多数人,身上的纸巾都是固定数量的。毕竟景区的纸巾比外面的多出两倍的价格,没人愿意去掏这个钱。所以面对已经生出这么厚的灰,除非真的累得没力气了,宁愿坐在石头上都不会坐在这里。
“这个世界的山川河流你不是都看腻了吗?怎么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看风景?”
将几个板凳上落下的灰尘一点点的扫去,然后又掏出湿纸巾一点点的擦干净,扶桑才坐了下来。
扶苓坐在他跟前,一改刚才兴奋的模样,将刚买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桌子上。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扶桑,眼神专注得,似乎要将他盯出个洞来。
扶桑被她这副神经兮兮的模样逗笑了,开口问:“你怎么了?用方垣的钱又不亏心,我也不会告状的。”
“说点正经的。”
扶苓样子好似有点不太对劲,扶桑见状也收回了嘴角的笑意。
“怎么了?”
“你真的记得我在你神杖上画乌龟的事情吗?”
“啊?”
扶桑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准备和他说,结果问出这么一句无根无源的话。他破涕为笑,推了推神经兮兮的扶苓,说:“故意支开木衍,结果就是为了问我这个事情?扶苓,你不会是当人了之后,上班上魔怔了吧?”
“说真的。”扶苓表情变得严肃。
她这副模样,扶桑想笑也笑不出来,只能先顺着她的话,一点点思索着当时的情况,一边开口。
“是啊,不知你什么时候画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出任务时,顶着一群人类的面把那只王八正好对着他们……”
扶桑谈起这件事就觉得羞愧,说着说着,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然而等他抬起头看向扶苓时,她看着扶桑的眼神变得黯淡。
扶桑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但那个可能太渺小了,而且迄今为止没有人跟他提过这件事,连下意识的诱导都没有。但刚才扶苓的话,让他想起这件事的始末。
当初他开始记忆的那几天,他第一次见到扶苓这个传说中,创造出起源世界的神明。直到这个神力强大,面无表情的女子,在他的神杖上画上了一个滑稽的乌龟,他当时的内心有点崩塌。
她问扶桑,这乌龟好不好看。
扶桑刚认识这个地方,即使扶苓的做法让他觉得惊讶,但对这个传说中的神明毕竟有尊敬。他当时很认真的对扶苓说,如果这神杖得到了她的青睐,他很愿意拱手相让。
但扶苓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高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愈发阴沉,还夹杂着恨意。
他当时觉得她露出的恨意是对着他的,但又奇怪两人先前并没有见过。现在细细想来,才发现当时的扶苓的奇怪举动,其实是在试探他记忆销毁的程度。
想到这里,扶桑看着已经失望的扶苓,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认识古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