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狠厉,眸光也很是凶狠的李成桂。
李子春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微微摇头道:“为父断不会阻扰你为兄报仇,只是此时......”
“罢了罢了。”
“你我父子本就一心,为父自是要与你同往!”
“既如此,那还请父亲在此休憩,孩儿这就去准备今夜之事。”
见李成桂说完这话,始终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双眸子逐渐也多了几分烦躁意味。
李子春顿了一下,随即便也心领神会,将虎符调令从怀中拿了出来。
“桂儿虽在军中极有威望,调兵甚至却也不需兵符。”
“可为父留此兵符也是无用......”
“多谢父亲!”不等李子春说完,李成桂夺过兵符便朝门外走去。
而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此刻的李子春却也是百感交集。
自家儿子太聪明了,得知他兄长李元桂连同三万李家老兵尽数殒命后,他自然也清楚自己根本无力与他争夺李家将士的掌控权。
不过自家儿子向来都是把事情做绝的性子。
将兵符拿走,便是彻底断绝自己发号施令的权利,也是彻底断绝自己同他夺权的可能。
方才暗示自己主动交出兵符,这样不仅面子、里子都有了。
既得了李家兵权,还没有忤逆之名。
一时间,李子春竟不知是应该高兴自己有这么一个城府极深的儿子,还是应该懊悔自己养虎为患,竟被自家儿子一朝架空。
也是在李子春暗自伤神,坐于帐中独自发呆之时。
廖永忠没有令人通报,缓步便走了进来。
“德庆侯?”
一看到廖永忠,李子春刚要起身相迎。
廖永忠却微微摆手,示意他继续坐在位置上。
“李将军似是有些心事?”
“嗯.....”
见李子春一双眸子猛地警惕起来,廖永忠顺势笑道:“将军放心,本将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试探将军。”
“你我皆知,周王于白头山斩杀的三万高丽兵卒,乃是你李家将士。”
“据我营中探马得报,你李家长子李元桂也在军中.....”
“噔~”
就在廖永忠说出这话的瞬间,李子春猛地起身,朝着面前悬挂的长刀便冲了过去。
可还不等他迈出一步,廖永忠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他的手腕。
不断用力的同时,对着李子春沉声警告道:“李将军莫要做傻事。”
“本将虽是无用,可单枪匹马杀回我明军大营却也是能做到的。”
“况且.....”廖永忠语调戏谑,用带有几分调侃意味的语气慢悠悠道:“况且眼下情形,若你当真杀了本将。”
“陛下追究起来,李家兵士可还能算是你的依仗?”
“如何不能!”
听到李子春高声怒喝。
廖永忠顺势放手,任凭李子春拿起眼前长刀。
也就在长刀出鞘的瞬间,李子春却也是身体一僵,随即恶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将已经抽出半截的长刀重新丢了回去。
“你方才所言,大明皇帝可曾知道?”
“李将军是说.....”
“白头山兵卒一事!”
听到李子春竟还在乎这些个微末小节,廖永忠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回道:“我自然未曾禀明陛下。”
“可我朝陛下何等英明,尔等算计自然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既然无人禀告便好!”李子春重新回到座位上,看向廖永忠意味深长道:“纵然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可若是有人挑明,那事情便也就不一样了。”
拿起桌上茶水自顾自抿了一口后,李子春看向廖永忠沉声道:“那德庆侯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难不成仅是笑我死了长子,还丢了李家军权?”
“自然不是。”廖永忠眸光郑重,紧紧盯着李子春道:“投我大明,留你一份虚名。”
“哼~”
听到李子春格外不屑,直接冷哼出声。
廖永忠倒也不闹,反而慢悠悠继续说道:“汝子李成桂今已反志近露,无论将来高丽如何,他可会给你活路?”
“如何不会?他还敢弑父不成?”李子春说着,将手中杯盏猛地拍在桌上。
廖永忠见状倒是没有继续开口,很是可悲的看了李子春一眼,起身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可就是这一个眼神,其杀伤力却比刀劈斧砍的威力更大。
甚至恍惚之间,李子春也觉得眼下的自己不仅可悲,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可笑。
“德庆侯且慢,德庆侯且慢......”
就在廖永忠即将走出营帐的时候,李子春忙出声阻止。
快步上前后,李子春顺势追问道:“不知德庆侯方才何意,什么是保全在下虚名荣耀?”
“待我大明收拢高丽之后,予以你虚名爵位,安享余生。”
“仅此而已?”
李子春出声反问,心中也是觉得大明开出的价码有些太低了。
毕竟是让他们父子反目,仅安享余生条件,诱惑着实不是很大。
况且听廖永忠这话的意思,等到大明接管高丽全境后,他李子春要作为高丽之主,当众向大明卑躬屈膝,好协助大明安定高丽人心。
卑躬屈膝,投敌求荣,这份骂名也属实太大了些。
“德庆侯先前都是如此劝降的?仅是富贵存身,这样的条件未免有些拿不出手吧。”
“那李将军觉得,你除了协助我大明安定人心外,可还有什么其他别的用处?”
“这......”
就在李子春愣神的功夫,廖永忠直截了当,当即开口道:“若现今你李家十数万兵卒尽数听从你之号令,恐怕李将军根本不会想向我朝称臣。”
“甚至还想击退我军,攻占我朝辽东一带。”
“而如今!”
廖永忠眼神轻蔑,上下打量李子春过后,随意说道:“如今将军在李家军中也不过只有虚名。”
“虽名为李家统帅,可愿意听命的兵卒不过千人而已。”
“那......”
李子春有些不死心道:“桂儿聪慧,绝不愿背负弑父之名。”
“最后我同样也能荣养余生......”
“呵~”廖永忠一个没忍住,直接冷笑出声,“就凭李成桂麾下兵卒?”
“即便白头山王禑旧部同城外那些倭人俘虏加在一起,他们可是我十万明军的对手?”
“还是说,你也以为李成桂在高勿、九江等城外留下的兵卒,能攻占陛下在各城留下的大明驻军?”
廖永忠顿了一下,愈发不屑问道:“今夜!李成桂当真能击退我大明军队?”
“额.....”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子春双眸错愕,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廖永忠。
他本想用今夜李成桂打算起兵,来换取更多的利益。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饶是李成桂打算今夜起事,大明那边竟也已经得知!
“你.....你怎会知晓?”
没有理会满脸错愕的李子春,廖永忠继续说道:“开城城内,我明军尚有十万人。”
“九江、高勿每个城池,我大明都有驻军数万。”
“周王更是率领大军,自白头山南下。”
“本侯当真不知你李家还有几分胜算。”
“嗯......”
“即便功成!”廖永忠紧紧注视着李子春,“纵然李成桂击溃我朝,将我军赶出高丽。”
“可陛下又岂能就此罢休?”
“届时暂时延缓攻打倭国本土,倾全国之力进攻你高丽李家,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李成桂做了那高丽之主,你的处境岂不愈发尴尬?”
“他能眼睁睁将总管高丽之权交到你手上?”
“唐太宗尚且弑兄,将李渊置于长乐宫安享晚年。”
“届时李成桂面对明军再次兴兵,他是会将所有罪责承担下来,还是推到你这个当父亲的头上?”
听到廖永忠如此说,此刻李子春双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只因在他看来,以李成桂的头脑,绝对能想到将反抗明军的罪责推到他头上。
“所以......”
李子春艰难的咽了下口水,道:“大明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你做。”
“只需今夜过后,由你出面接管高丽即可。”
“嗯?”
就在李子春眼前一亮,心中存有那么一丝侥幸之时。
廖永忠当即泼冷水道:“到时候,将军只是名义上的高丽之主。”
“李家残兵,陛下自会相机惩处。”
“高丽内政,也会由我朝派遣官员管辖。”
“将军只需在这个高丽之主的位置上安享晚年即可,至于其他琐事,自然不会劳烦将军。”
“嗯......”李子春沉吟片刻,旋即重重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廖永忠也不再多言,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而看着廖永忠离开的背影,李子春长叹口气,心中竟有种坐山观虎斗的超然之感。
哪怕三万老兵阵亡,让他在大明跟前,甚至在李家军中也彻底失了威信,丢了话语权。
可也正因为如今的他无关紧要,眼下竟也能作壁上观,静静看着朱标与李成桂的争斗。
毕竟今夜无论结果如何,对他李子春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倘若自家儿子得胜,即便将来要被李成桂推出来,向大明请罪。可对他来说也是无法改变。
若是大明得胜,那他也没有半分损失。
届时卑躬屈膝,演一出臣服的戏码,甚至还能安享晚年。
无论怎么看,李子春都觉得今夜的结局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和坦然接受的李子春不同。
此时的李成桂却是紧张筹备,不断安抚着足利义满,同时却也命萧平山召集兵将,严阵以待。
至于明军大营。
从李子春那里回来,廖永忠朝着朱标所在的中军大步而去。
刚一进门,廖永忠便拱手开口道:“如陛下所言,那李子春当真要与其子反目!”
“嗯。”
见朱标面色如常,竟丝毫不感到意外。
原本便对朱标甚是敬佩的廖永忠,此刻却也是愈发敬佩眼前这位少年帝王。
“不过陛下,末将倒是有一事不明?”
“哦?”
“陛下是如何得知李成桂今夜起事。”
廖永忠思索片刻,继续问道:“即便李成桂顾虑我朝援军,可周王殿下率领援军方才抵达白头山。”
“按说李成桂仍可静候些时日。”
“陛下是如何精准推测出李成桂打算今夜动手的。”
待廖永忠说完,一旁站着的张定边出言笑道:“陛下将周王铲除白头山三万兵卒的消息告知李子春,目的便是催促李成桂今夜起事。”
“这.....又是为何?”
看着表情愈发疑惑的廖永忠,张定边也不拖延,当即说道:“李家父子之间早有嫌隙。”
“那李成桂声望愈隆,其父自然忌惮。”
“而原本李子春在白头山留守三万李家老兵,为的便是给自己留下后路,也是保证自己在李家军中仍有足够的话语权。”
“如今听到周王铲除那三万兵卒的消息,得知李子春已无退路更无依仗,李成桂自然不会顾及太多。”
“那为何偏偏选在今夜?”廖永忠继续道。
“之所以定在今夜,也是因为李成桂清楚。”
“如今陛下在高丽百姓心中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 拖延的时间越久,他的胜算也就越小。”
“所以在完全掌控李家将士的情况下,李成桂自然要尽早动手!”
待张定边说完,朱标轻咳一声,当即下令道:
“王志,朕命你率领麾下两万兵众,驻扎城门。届时一举击溃城外倭人。”
“廖永忠,朕命你领兵五万,置于李家军营跟前,届时铲除李家将士。”
“何义山、赵武,各领鹰扬、豹韬两卫,侧翼支援廖永忠。”
语罢,朱标看向张定边,笑着说道:“张定边领龙骧卫,担负护卫之责。”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哪怕朱标是命张定边统领龙骧卫,承担起护驾之责。
可包括张定边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清楚,朱标这是另有安排,打算亲自前往战场。
毕竟朱标何须护卫,纵需护卫,朱标也不可能让大将张定边出面。
“陛下!”
就在诸将领命,准备各自离开安排之时。张定边环顾左右却不见纳哈出。
“陛下,辽州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