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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陆府后院闺房却中走出个少女,那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虽一身素衣未施粉黛,葳蕤灯火下却也能窥见几分端丽。

只见那少女挎着竹篮,施施然来到园中池畔。这水池与府外活水相连,养了些莲花锦鲤以做赏玩之用,又因附近皆为女眷所居,特意在出水口设了铁栅栏,保管那有心人窥探不得。

清冷月色衬的陆小姐愈发白皙,真真犹如冰雕玉砌的人儿一般。

只见她化光借水遁出了城,长安城内的人道法网与众游神都毫无察觉,可见其神通法力远超彼等。

陆小姐落在大运河畔一处荒地,只见此处冷雾弥漫,树影翳翳,显出幽森之状;耳边更是有野狐怪笑,碧火隐隐,实在令人望之生畏,不敢久留。

此处却是酷吏弃尸的乱葬岗,众役丁死后尸身不得归家安葬,也无人祭祀,心中怨愤难消,隐隐生出异状。

身处其中,陆小姐身上异象更显殊胜,只见她通身罩在月华之中,光明洁净,映得四周妖氛一空,染上一层明光。

陆小姐轻叹一声,从篮中取了些香烛糕米奉上,默诵往生咒为众冤魂超度。

只见平地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其中无数鬼魅穿行,面目狰狞可怖,陆小姐不为所动,只头顶垂下清光将周身护住,这光华循环往复如水波一般,令众鬼近不得身。

那陆小姐也不恼,右手当空一晃现出个金钵,口诵诸佛菩萨真言,以大悲心化为灵食布施。

金钵中一碗米粥迅速变多,直至满溢出来如潮水一般倾泻而下。

那阴风吹得更急,自四面八方而起,其中无数衣衫褴褛的鬼类现身肆意饮食。那鬼道众生皆是面黄肌瘦,吃了灵食后面上嗔怒憎恶之色一缓,不少鬼类更是周身放光,向陆小姐行了一礼便投胎转世去了。

这些都是无有亲朋在世的孤魂野鬼,一朝得善人拔度脱了困境,不必再受阳火灼身之苦。

放眼望去,满天都是霞光瑞霭,各种光明瑞相遍布空中,点点无暇愿力凝为洁净天花落下,缕缕福德之气显现,落入陆小姐头顶清光之中为她加持。

施食完毕,又是一阵冷风吹过,空中一切瑞相都随风而散,只留几道吉气惠及此地生灵。

那陆停云已连着七日为此地鬼道众生施食,只可惜仍是未能尽全功。

陆停云环顾四周,不少饿鬼仍在争抢灵食,这类鬼道生灵性光已昧,仅凭自身无法超脱,只能在人间界受苦。

此类鬼众居于阳间,冬季如处冰窟,夏季如处火窖,无一物遮身蔽体,风雪雨水触碰在身便如刀砍斧凿般痛苦,还会被门神巡游神驱赶,惶惶不可终日。

饿鬼样貌骇人,骨瘦嶙峋却肚大如瓮,喉咙却只有针尖那样大,腹内常有火烧,饥饿感永不停歇。而这种饥饿感又无法用普通食物消解,饿鬼众每每触及水米,便如烈火焚身,只有修行者发愿心布施的食物才能饱腹,饿鬼众时常为了果腹之物互相之间打的头破血流,互相之间还会吞食,暴虐非常难以教化。

陆停云面上显现悲悯之色,灵台中一道性光化为大船承载这群饿鬼,以本心之善念拔度,细细看来,这船上饿鬼众已有近十万之数!

那性光辟开众鬼业力,点开灵慧补全魂魄。那光亮处,不少饿鬼已消了恶相复现人身,样貌也齐整不少。

一众修行有成的大鬼见有新鬼上来,忙取来食物安抚。

光中端坐着一尊菩萨,只见她身穿华衣,手持金钵宝树,发髻上生着一朵优昙花,跌坐在莲台上,向众鬼开示佛法。菩萨修自利之功德,圆成利他之事业,是为庄严功德。

菩萨坐下众大鬼齐齐念诵法华经,修离欲、离嗔、离痴之善果,饿鬼众听了腹中饥渴顿消,听得入神起来。

离菩萨最近的鬼众已然脱了恶相,化出威严和善的天女护法善神相齐齐拱卫在菩萨周围,佛光摄受,无比耀眼。

陆停云正待回返家中,却见重重人道法网封锁虚空,兵煞血气突地冲天而起,一队玄甲黑骑已将此处团团围住。

为首的校尉纵马上前,喝道:“你是何人?竟敢窥伺左右!”

陆停云不愿为此世父母惹来祸事,当即显现身光遮掩了面目气息,转身便要遁走,那重重人道法网于她而言竟如无物一般。

“大胆!”

那校尉又惊又怒,急令属下成阵,欲以军阵之势将陆停云留下。

陆停云手中宝树一刷,那来势汹汹的兵煞之气立散。她虽说来历不凡,可此世修行只愿积累功德早日脱劫,无意与朝廷结下因果,更不欲伤人。那校尉身上有一道烟霭龙气,只怕是宗室子,若是伤了他去,只怕麻烦不断。便只将手中尊胜河子果枝拂了一拂打散军阵,飘然而去。

夜游神率阴兵上前查看,正要将那遁光拦截,却见城隍庙中飞出两道神光阻了自己一阻,那驾遁光之人微微点头,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神光中走出两位皂衣阴神,正是城隍座下文武判官。

文判官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祸事了,那人来历非凡,不是历劫的仙真便是转世的神人,如今遭人轻慢,却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乱子!若真要闹将起来,你我兄弟却要如何交差!”

那武判官神目如炬,远远望了望那队玄甲黑骑,沉吟道:“不至于此,左右翊卫乃是天子近卫,巡查河道以备天子亲临是应有之义。那人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自是个心善的,当不会为此事大动肝火,你且看那左右翊卫无一人受伤便知了。”

文判官见众黑甲兵士未有丝毫损伤,心中微定。

“那人不追究是她心善,如此施为必会折损气数,不若我等从中转圜一二,了了此事?”

那武判官却劝道:“莫要弄巧成拙!我知你是好意,可如此一来受这因果的便是你了,你岂知那校尉是个明白人?会感念你的好处?”

文判官听了不由心生恻然,天子近卫多是勋贵之后,自然心高气傲,可不是要远着些?自己真是昏了头。

再说了,他们也是听令而行,那折损的气数多由朝廷承担,漏下去的那些也有各自家族族运庇佑,真正要落到他们自己头上的少之又少,又何必自己为他们担忧?

当下便消了此心,将此事匆匆报与城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