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漆黑,如踩云端,两耳轰鸣,头昏心茫,叶梁在心里叹了口气。
“被人暗算了。”
叶梁不睁目,气沉丹田,暗自调息内护。
许是经得事多了,许是心思从来淡泊,叶梁安静地甚至有些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马车停了。
一阵脚步声和忙乱的声音过后,一缕清馨的龙井茶香拂过叶梁鼻翼。
“委屈美人了。”有男声响起,声音雄浑冰冷,如刀振刺耳。
叶梁缓缓睁开双目,自己正坐在马车厢内,只是周围的车架车盖已悉数撤去。
夜色如水,四下沉寂无人,唯一个黑影立在车前五米开外,身形高彪伟悍。
“阁下是谁?”叶梁的声音比霜雪冰冷。
“我?想知道我是谁,容易。不过,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我能不帮吗?”叶梁语带讥诮。
“可以,那你这一生就留在这吧。”黑影回答地十分干脆。
叶梁坐着不动,刚才的茶香已让叶梁知道暗算已被解除,自己现在已可活动自如。
“好怪的一个人,他想要做什么?”叶梁心忖的同时,不但不恐惧,反而心思更为超脱,“无欲则刚,也许正适应我当下的心境。”
黑影见叶梁一丝反应都没有,“咦”了一声,“你不怕?”
“你见过阎王怕小鬼的吗?”
“哈哈哈哈……”黑影暴笑,“有意思,有意思,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又有那么多人想要留住你的命。”
叶梁微微蹙眉,却没有接话,她轻轻抚抚手腕,神情不屑一顾。
黑影摇头,显得困惑,良久,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果然有些本事。”
黑影挥手,从漆墨的夜色里跑出来一个侍女打扮的人。
“带她去厢房休息,看牢她。”黑影吩咐。
叶梁也不逃,也不回避,任由侍女来搀扶她,她想知道黑影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叶梁随着侍女七绕八绕,来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屋子外。
庭院够大,黑暗中只见亭台错落,布置地颇为雅致,但却内藏玄机。
“这个地方必定布满了机关,想要离开,绝非易事。”叶梁一路搜探打量,心中已然清晰。
“这怪人敢放我自由,必是有恃无恐。”
叶梁暗自冷笑,“可惜,你碰到的是我。”
沈叶慈乃天下机关大家,叶梁自小耳濡目染,又天资聪颖,“待我看明白了,再做打算。”叶梁打定主意。
厢房的灯亮起,一盏幽黄,房间内淡洁朴素,处处显出主人不凡的审美。
侍女小巧可人,“小姐,我叫颜儿,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叶梁上下打量颜儿,“这是哪里?你家主人是谁?”
“这里是雪傲山庄,至于我家主人,他没告诉你?那,我也不敢乱说主人的名讳。”颜儿温柔又精明地闪着圆眼睛。
叶梁诧异,“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从来不曾听说仁世国境内有这号地方。”
叶梁心里一动,“这不是仁世国。”
“您现在耳堂国,小姐。”
“申雪天的地界。”叶梁暗叫,她咬咬朱唇,心中有黯然升起,“可惜,他不在我身旁。”
叶梁不知何故,心中有了一缕异样的安慰,“他若知道我现处境,会怎样?”
颜儿见叶梁面色不定,阴晴难猜,马上说道:“您饿了吧,我去给您准备一些吃食。”然后匆匆转身,出去了。
叶梁哑然,她环视一遍屋子,“先好好休息下,再做打算。”
一连三天,没有人来打扰叶梁,只有颜儿忙进忙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叶梁也不怕人在饭菜里动任何手脚,因她随身携有一枚申雪天送的独家银针,可验天下万毒。银针藏在她头上的牡丹钗内。
第四日,颜儿来请叶梁,“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叶梁不动声色,“请你家主人来这一见吧。”
颜儿面露难色,“主人正在宴客,恐难分身,小姐,还是移尊才好。”
叶梁忍了忍,“带路。”
出了房屋,外面晴色正暖,凉风习习,白日里看得清楚,庭院小桥流水,菊花满布,沁香缭绕。
叶梁深吸一口气,“这里的主人倒讲排场,可惜了这景色。”
叶梁发现自己这几天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可惜。
一路洞天,一路宜人,来到一处拱门,颜儿停了脚步,“小姐,您进去吧,我在这等您。”
叶梁点头,推开白色拱门,走进去,门在身后落锁。
眼前长廊蜿蜒,古树婆娑。
凉意绿意齐袭心头,叶梁紧了紧身上绛紫色的披风,心里有些飘忽。
“不是在宴客吗?怎么没有喧嚣之声?”
叶梁顺着长廊径直走进去,不时有鲜花、碧水闪过,让人目不暇接。
长廊尽头,是处空地,摆着一张长几,上面摆满佳肴碟盏,却只放着两张坐椅。
叶梁环视四下,无人。
“有人吗?”
四下仍是无声。
叶梁冷笑,然后再冷笑,四下里仍是寂静。
叶梁沉吟数秒,然后缓缓走到长几前,忽然出手,随手抄起一件水晶酒樽直摔下去。
“咣当”一声,一片珠玉击瓦清脆之声弥漫开来。
叶梁手不停,一件青瓷玉碗接续砸出。
一件又一件,器皿碎了一地。
“好大的脾气!”声音从叶梁身后来,透着一股厉气。
叶梁不回头,停了手里的动作。
“你终于肯出来了,我砸了你的宴席,你的客人都去哪了?”叶梁转身。
阳光明媚里,远处站着一个玄衣人,长发束起,浑身如铁似铜,面色苍白,端方而有棱角的容颜里,泛出颓然之色。
“你是谁?你的客人呢?”
“客人都来了,你看不见?”玄衣人不以为然。
叶梁又想皱眉,“你永远是这副要死不活的说话方式?”
玄衣人瞪眼,“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讲话?”
“就是不知道,问你又不说。”
玄衣人上前一步,“你很会说话,可惜,你一会就要死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总该让我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又死在谁的手里吧?”
“有人要买你的命,一会,你会见到想索你命的人。至于我,我说过,你先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玄衣人脸上泛起一丝笑,打心底泛起的笑意。
叶梁嫣然而笑,玄衣人笑凝结。
“你,为什么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