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砾拍打在脸上自然有一种微微的痛感。
扶澈不喜欢这种亲人相见的场面,认为太过于矫情。
只是远远的走到了一边。
不去看,自然也不会去听。
祖孙相见,自然是有很多话想要说。
只是少司命如今的性格,和自己这个最亲近的人尚且能说上一些,但是对于这个在记忆当中本就没有多少片段的爷爷。
能说多少那就不清楚了。
但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那可是李牧啊。
战国四大名将之一。
当年有李牧在,即便赵国国力已经被削弱到了一个很低的程度,大秦依旧难以灭赵。
就算是当世大秦第一悍将王翦对于这个李牧也没有丝毫办法。
最终不得不用反间计,利用奸臣谗言,方才除去了这个帝国的心腹大患。
只是谁能想到,史书当中被杀的李牧,现在还活着,虽然现在给人的感觉已经是年逾古稀。
可那一身实力。
甚至还在扶澈之上。
这样强的一个人,即便不统军,当一个护卫放在身边,这天底下能奈何他的人,也屈指可数。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扶澈转过身向妻子看去。
少司命依旧站在原地,面容平静。
扶澈是了解少司命的,在外人面前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即便心中万分激动,会紧紧是在心里面。
李牧是少司命的祖父这不假。
可少司命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当年李牧被奸人所害,她也不过才刚刚记事,甚至很多记忆尚且记忆不全。
李牧这个祖父对于他来说,也仅仅只是有几分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仅仅如此。
一样面色平静的还有李牧。
苍老却又刚毅的面庞之上,少了刚才的兴奋,眼神之中却是多了几分慈爱。
对于这样一位沙场老将来说,曾经见识过太多的大场面,即便眼前的秦人相逢,也成了小场面。
“前辈。”
扶澈走到少司命身边,拉起妻子的手:“这里不是久聊的地方,不如我们找一个地方,好好坐下来再聊聊?”
李牧扫了一眼四周。
周围茫茫戈壁黄沙漫漫,也仅仅只有那胡杨林之中,还算安逸。
“你们两个随我来,你手下的那些人,先让他们离开吧。”
李牧看了一眼远处护卫扶澈的上百精骑:“你这些人,让老夫想起当年老夫帐下的边骑精锐,虽然不同,却也有八分神似,不错不错。”
扶澈只是微微一笑。
叫来一名侍从,吩咐了几句,要他们到附近最近的军屯营地等候。
侍从原本还有几分顾虑,也被扶澈给压制了下去,最终只能带队离开。
“随老夫来吧,跟紧了,照顾好她。”
李牧对扶澈说道。
“不用前辈叮嘱,这是自然的。”
扶澈拉着少司命的手,微微一笑。
少司命揽住扶澈的手臂,眼神之中带着此前从未有过的喜悦。
“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扶澈捏了捏妻子的鼻头。
一如既往的细腻。
成婚之后,扶澈就是少司命最亲近的人。
但是少司命如今在阴阳家内部身份尴尬,被取代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在帝国大势上阴阳家态度不明。
未来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这根本就无从判断。
所以少司命的背后的力量,阴阳家根本是指望不了的。
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这个姑娘本就是孤身一人。
扶澈是丈夫,是爱人,可代替不了娘家人所能带来的助力。
而现在……
即便现在李牧的身份还摆不上台面,至少有这个人在少司命的身边,很多事情扶澈也就少了许多的顾忌。
少司命本就是扶澈的弱点,而现在二人还有了两个孩子。
一旦自己不在身边,有人想要拿自己的妻儿做文章,即便有自家老哥的保护。
很多事情也难免会有什么不测。
更何况自家老哥皇帝身份特殊,肯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以敌人的渗透能力,扶澈还是有很多担心的。
而自己手下的人,虽然领兵打仗都不错,也有龙一龙二这样的高手,以及玄虎卫的存在。
但少司命毕竟是主母有,很多事情他们也同样不方便。
而李牧就不同了。
三人回到胡杨林。
跟随在李牧的身后,周围的景色开始逐渐变换,扶澈是清楚这片胡杨林的占地面积还是很大的。
渐渐地周围竟然开始出现潺潺流水,在这胡杨林之中,竟然感受到了丰沛的水汽。
越是向前,扶澈就越是有些惊讶,渐渐一座面积不算小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风景秀美,甚至湖泊之上还有水鸟正在栖息。
远远的能看到前方一排木屋,甚至还有一个自建的小码头,还有木船。
显然这里就是李牧的住处了,还别说这老家伙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在这里显然生活的还算滋润。
缓缓的来到木屋之前,李牧打开篱笆。
周围的架子上晾晒了不少渔网,篱笆之内还有几只鸡正在游荡。
“汪汪汪……”
一条膘肥体壮的大狗正在冲扶澈和少司命二人吠叫。
只是从那耷拉在地的尾巴能判断出,这条狗好像有点……
“前辈,这好像是一匹狼吧?”
扶澈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狼,还是狗,全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李牧淡淡的回答。
随后一个眼神瞪了过去,这条“狗”便不再叫,而是哼哼着来到李牧的身边,狗头在李牧的腿上蹭了蹭。
“神奇。”
扶澈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类从驯化野狼到得到狗,用了数千年的时间。
但是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段,出现一点特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看的出来,前辈在这里生活的还很舒服。”
扶澈看着周围,随后对李牧说道。
“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李牧悠悠的说道:“享尽了荣华富贵,一朝倾覆才知不过过眼云烟,平平淡淡的挺好。”
李牧的双眸之中,多了几分沧桑的,似乎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
这是一排木屋。
李牧打开其中一个,扶澈和少司命跟着李牧一起走了进去。
里面显得有些简陋,但是十分干净,陈设也非常简单。
榻上铺着兽皮。
各处收拾的十分干净,墙壁上挂着一些晾干的蘑菇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风干肉。
这里想来就是李牧本人起居的地方了。
“你们两个先休息一下。”
李牧对扶澈和少司命说道。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多谢,前辈。”
扶澈说道。
“你们还用与老夫道谢吗?”
李牧看了扶澈一眼。
“是扶澈唐突了。”
扶澈抱歉。
“休息一会吧,这里很安全。”
李牧在走出房间之前对扶澈说道:“这一次前来你一定不仅仅是在小依过来,与老夫认亲的吧?”
“这是自然。”
扶澈说道:“若非万不得已,或许我会带妻儿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嗯。”
李牧点了点头:“晚些再说。”
说完李牧就走了出去。
扶澈站在窗前向外看去。
只见李牧背着自己的那柄剑,随后拿起武器架上的弓矢,牵上只不知是狼还是狗的犬,走了出去。
“累吗?”
扶澈对少司命问道。
刚刚生产一个多月,在前世也就是刚刚出月子,就这样随同扶澈舟车劳顿。
即便少司命武人身体十分强健。
也难免有些疲惫。
“不。”
少司命摇了摇头:“有点困了。”
“那好,你睡一会吧,这里很安全。”
扶澈为少司命整理了一下床铺。
“嗯。”
少司命点了点头。
少司命躺在榻上,扶澈就这样坐在少司命的身边。
“你不睡吗?”
少司命对丈夫问道。
“不了,你睡吧。”
扶澈抚摸着少司命的头发:“高兴吗?”
少司命点头:“他变了很多。”
“快二十年的沧桑岁月,改变是必然的。”
扶澈笑道:“我也没想到,曾经威震天下的赵国上将军李牧,竟然在如今这个地方。”
少司命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
对于祖父,少司命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
只知道那个人身份仙鹤,在赵国之内说一不二,甚至在整个七国当中都威名赫赫,是赵国的英雄。
这是当时年纪还小的少司命唯一还记得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
在那天戛然而止。
少司命已经忘记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记得,外面喊杀声一片,母亲在将他们兄妹二人哄睡之后,就离开了。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远离了邯郸,远离了赵国。
而在这之后的记忆,少司命的脑海再次模糊。
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我……忘记了,怎么到阴阳家。”
少司命忽然说道。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有些事我会帮你查清楚。”
扶澈对少司命说道。
“嗯。”
少司命对扶澈点头。
“睡吧,前辈应该是去给你这个孙女准备吃的去了。”
扶澈微微一笑:“晚一些一定要多吃一些才行。”
“嗯。”
少司命点头。
……
少司命睡熟之后,扶澈在一旁静静打坐练功。
今日与李牧一战,还是让扶澈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要知道秦时明月的世界当中,是存在好几个老怪物的。
阴阳家东皇太一,楚地贤者楚南公,儒家荀况,农家六贤冢的六长老,还包括那位鬼谷纵横的师父鬼谷子。
天知道这几个老家伙到底有多强,未来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扶澈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天下之间少有敌手,可面对这些老家伙,究竟能有几分胜算,这谁都说不好。
今日之战,李牧虽然并不能必胜扶澈,可在实力上还是高出了扶澈一筹。
这让他有了一股危机感。
这段时间,扶澈一直在统兵作战,转战万里之遥,虽然重创匈奴,给大秦创立了旷古军功,可也耽误了武道修为。
武道一途,不进则退,虽然没有退步,但没有进步这本就是一种退步。
室内少司命睡颜极美,扶澈也一直在打坐练功。
一直到窗外飘来一阵香味,扶澈这才睁开眼睛。
双目向外看去,只见夕阳西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扶澈从榻上下来。
在没有惊动少司命之后,缓步走了出去。
“前辈。”
扶澈开口。
此时的李牧正坐在院中。
不知何时院子里面已经支起了一个烧烤架,上面正串烤着山鸡和野兔。
扶澈这才想起,之前的确在这胡杨林当中见识到了不少的野物。
“老夫记得小依以前是很喜欢吃肉的。”
李牧的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小灵就不痛,只可惜啊……”
“她现在也很喜欢吃肉,最喜欢的是,桑海海月小筑的鱼翅烹熊掌。”
扶澈自顾自的来到李牧不远处坐下。
“鱼翅烹熊掌,齐鲁名菜,老夫略有耳闻,但并未亲自尝试过。”
李牧微微一笑。
在一旁还有一个炉子,上面坐着瓦罐,里面是一锅炖菜,鲜香四溢,应该是一锅炖鱼。
“前辈对烹饪似乎很有一套。”
扶澈淡淡的询问。
“老夫在这里住了十五年,没有仆人的伺候自然是要亲力亲为,如若在这里还信奉那些儒生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歪道理,老夫怕是要饿死在这里了。”
李牧看着扶澈:“说说吧,你来这里为了什么?”
扶澈与李牧对视,丝毫没有胆怯。
片刻之后说道:“前辈身为前赵国上将军,想来对于一个组织应该是有几分了解的吧?”
“组织?”
李牧眉头微皱:“以你的身份来说,能让你如此忌惮的存在,似乎也仅仅只有罗网了。”
“没错,就是罗网。”
扶澈笑道:“天罗地网无孔不入,这张大网在先皇一统天下的战争当中,立下汗马功勋,而如今这张网也在试图分割先皇一统天下的成果。”
“成也罗网,败也罗网。”
李牧似乎早有预料:“当年那个人说过,罗网是一柄锋锐的剑,锋锐到足以撕碎六国,可也最终会反噬自身。”
“哦?”
扶澈一愣:“不知前辈能否告知,此人是谁?”
“这个人……山中一野人,至于名讳。”
李牧长叹一声:“他姓王。”